山海志怪.九頭蛇

文/酒九

當君遲拜訪九頭蛇的時候,正是梅雨季節,按理說高山上應當毒霧瀰漫,蛇蟲肆虐,然而這些都沒有。

那九個頭的大傢伙把身體舒展攤平,雨水順著他暗色的鱗片蜿蜒而下。

「請問您是九頭蛇嗎?」君遲大聲問,清朗的少女音傳出去很遠。

「是的。」九個不同的聲音回答道。

「我是角龍介紹過來的朋友,請問您為什麼沒有下山施展您的偉力呢?」

「因為我們老了。」九頭蛇向遠處的村落看一眼,匍匐下去。

「老了?」君遲有些不理解,她從未見過一個妖怪衰老。

「對啊,老了。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曾為禍人間,攪得天翻地覆。不僅如此…」九個蛇頭彼此環顧,卻不說話了。

這一刻,君遲覺得其中一個蛇頭的神情有些像角龍,她歪頭看著這個傢伙,期待他說下去。

「不僅如此,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姑娘。」那個蛇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回憶,它細長的眼睛突然眯了一下,顯得極其溫柔。

相傳九頭蛇是災難的象徵,它遊動的時候,天地變色,大陸沉陷,所到之處儘是毒蟲和沼澤。但是它的鱗片卻是世間難尋之寶物。

九頭蛇的洞穴附近有個不大的村莊,在小阿暮的成長過程中,每年夏至的晚上,都可以看見九頭蛇先生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山的另一邊返回洞穴里去。

每年這時候,全村人都膽戰心驚地躲在屋子裡,只有年幼的阿暮把臉貼在窗戶邊。她看見夕陽的餘暉隱沒,夜幕星河下,遠處群山上流動著一條暗色的光帶,像是星星落在了溪流中。

「真美啊。」小阿暮在心裡驚嘆。

後來小阿暮長成了阿暮姑娘,十八歲的那天,她獨自上山,走近九頭蛇的洞穴。她越往山上走四周越是漆黑不見五指。

當時,九頭蛇先生九個頭中,有八個都舒展地躺在山丘上打瞌睡。只有陸七睡不著,他離體而出,化作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巧遇到阿暮。

阿暮拿著小鏟子,灰頭土臉地站在九頭蛇洞穴門口,她想著撬一小塊九頭蛇的鱗片給自己做生日禮物。

「你在做什麼?」陸七看見這個背對自己的偷偷摸摸的女孩, 「在偷東西嗎?」

阿暮嚇了一跳,肩膀都縮起來,顫抖著轉身。站在眼前的是個穿著黑袍的男孩,眼睛細細長長,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

阿暮手忙腳亂,趕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壓著聲音說「我想要塊鱗片,你別把九頭蛇吵醒了。」

陸七配合著也壓低聲音,饒有興趣地道:「好啊,要我保密你怎麼報答我?」

阿暮一下子不高興了,氣呼呼地四下看看,然後把頭上墜有小珠子的發繩取下來,重重拍在陸七攤平的手掌心裡:「這樣夠了吧?」

陸七第一次這樣與人類接觸,他愣了一下,突然有些靦腆地笑著點頭,露出兩側的小尖牙。

阿暮本來是生氣的,但是看到這個男孩子的笑容,一下子害羞起來。「笑那麼好看做什麼?討厭。」阿暮心想。

「走吧,我帶你去偷九頭蛇的鱗片。」陸七這樣說,後來他回想起來,這句話的意思也許是「我想,我有點喜歡你。」

第七蛇頭最近有點丑,因為他少了些鱗片,數量正好可以給小姑娘做一串手鏈。不過他心情卻不錯,因為阿暮答應有空就來山上找他玩。

從那天之後,山洞門口常有個男孩子的身影,天晴坐在草堆旁,下雨蹲在山洞門口。

陸七討厭有風的天氣,因為每次當風掠過草叢,他總會以為是阿暮來了,一咕嚕站起來,向山腳下看很久。

等待與喜歡的人見面確實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但是這種感覺就像是卷邊的草葉,就像是雛鳥的絨毛,心癢難受,想傻乎乎地把自己團起來。

阿暮每次都會帶些小玩意兒上山,有時候是手工的草蚱蜢,有時候是一串風鈴。陸七有一次問:「阿暮啊,為什麼要送我這些東西呢?」

小姑娘假裝若無其事地說「覺得好玩就拿上來了唄。」但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做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在想你呀。」

「小七,你喜歡那個女孩子?」陸五悄無聲息的在陸七身邊坐下來。

聽到這話,陸七十分尷尬,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才好。

陸五嘆了口氣,繼續說:「天道無情,神、妖、人,三者不可以互通。違反天規不管是對那孩子,還是對我們都會有嚴酷的懲罰。」

「我知道的,哥。」陸七抬起頭,故作輕鬆,說:「我們現在只是朋友呀。」

陸五沒再講話,只是拍了拍弟弟的頭頂。

後來阿暮常來找陸七玩,從天南海北說到隔壁黃狗。他們會聊到所有的話題都說盡,不過這也沒有關係,因為就算一句話不講,坐在一起就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他們彼此都認為,對方永遠不知道自己心裡有多甜蜜。

每次阿暮要下山的時候,陸七都會說「你下次有空別忘來找我玩。」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你還沒有走,我就已經開始想你了。」

阿暮從小女孩變成了小姑娘,從小姑娘變成了大姑娘。

有一天阿暮對陸七說:「我要嫁人了,這段時間家裡在置辦嫁妝。」陸七愣了很久,久到阿暮以為他要說很長很長一段話,但是卻只等到了恭喜。

「這就是你想說的?」

「人妖有別,抱歉。」陸七說。這個時候分明沒有下雨,可他感覺像像大雨傾盆。

阿暮說:「嫁人之後我就不會再來了。」陸七點點頭。

阿暮說:「我會忘記你,會像普通人一樣在夏至的時候躲起來,從今往後這座山對我來說會和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山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陸七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狹長的眼睛深邃望不到底,就像是有星星墜落在裡面,但他還是微笑,然後說:「那挺好的,我也忘記你。」

阿暮看著眼前的男孩子,突然想起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而他現在這一笑讓阿暮覺得彷彿回到那天。「真好看啊。」阿暮心想。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回到最開始,我依然會喜歡你。」

君遲坐在九頭蛇的身邊,聽完了整個故事,她問:「後來呢?」

陸七不再是男孩子的樣子,或者說在阿暮離開之後,他再也沒有變成人形。陸七說「後來,我就把她給忘了。」

「你講得這麼清楚,一點都沒忘。」君遲心想,但她沒有說破,只是收起了筆,向九頭蛇鞠一躬,表示告辭。

臨走的時候,君遲突然想起了什麼,補充一句:「剛才我在山下看見了個老婆婆,手鏈很好看。」

「是嗎?她還好嗎?」

「她很好。」

陸七聽完這句話,沉默良久。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靦腆的男孩子。

陸七年輕的時候,也曾和兄弟為禍人間,夏至的時候跨越星海和山丘,可是這些都不及那一天晚上。

「你是九頭蛇嗎?給我七塊鱗片好不好?」那一天晚上阿暮這樣問。

「好,不過你要常來陪我玩。」

「我答應你。」

大故事家 - 山海志怪.角龍(分享自知乎網)zhuanlan.zhihu.com/p/26

前篇鏈接

大故事家

喂你一滴烈酒。

微信公眾號ID : dagushijia

微博:@大故事家Pub

QQ討論群:571115026

推薦閱讀:

橘貓物語
再見,我的兒子
文坑的自救
一、斬妖痕
兩生鎮 (三 ? 拾月初伍)

TAG:故事 | 小说 | 脑洞网络用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