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捧溫熱的草原羊雜湯，曾潑灑在我的心上

重慶的傍晚淅淅瀝瀝地飄著小雨。

我忘記帶傘，出了公司就躲到一家小店鋪的屋檐下。店內老闆笑臉相迎：「吃晚飯嘛，我們有小面、稀飯、羊雜湯……」簡單打量了店鋪，沾了灰塵的舊木色招牌，簡單的室內裝修，呼啦啦地冒著熱氣的鍋爐，不停翻騰的白色的湯汁。

想了想還是踏了進去。不知道這裡做出來的，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碗羊雜湯。

◆◆

在我16歲的冬天，和父親去呼倫貝爾大草原探望他的一位朋友，時隔多年，我不再記得他的名字，卻還記得他端給我的那碗熱騰騰的羊雜湯。

進入十二月的呼倫貝爾依舊遼闊，卻失掉了草地變得白茫茫一片。我穿著厚重的蒙古袍，和父親一起蜷縮在馬車上，任由馬兒向前方馳騁。那天零下二十多度，凌冽的北風像刀鋒颳得人睜不開眼，我的身體在長時間的旅途中越發僵硬，眉毛結了一道淺色的冰霜，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全身不停地哆嗦。

到了目的地，我跳下馬車，雙腿卻陷進了雪裡，杵在地上動彈不得，父親像拔蘿蔔一樣將我整個提起。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站在門前看著我們，嘿嘿直笑，扯著短黑的鬍渣，露出了微黃的牙齒。

他在領我們進屋後便離開了。不多時，空氣中瀰漫了濃郁的鮮香，散亂的心思因這味道逐漸聚集，我用力嗅了嗅。主人進門看見，將手中之物遞予我們，說是專為我們準備的羊雜湯。

羊雜湯是羊身上的各個部分，如羊頭、羊心、羊肺、羊肝、羊腸等和羊的下水做成的雜碎湯，可加新疆辣椒面調味，這是草原居民冬天必吃的一道美食。

我將湯碗捧起，吹了吹嘴邊的熱氣，大吮一口。濃郁順滑，肥而不膩。沒有想像中的腥味和膻味，只有唇齒間無窮回味的醇厚香氣。忍不住仰頭再喝一口，湯的香氣和熱氣源源不斷地湧入我的身體中，讓我從胃到四肢都開始暖和起來，我閉上眼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望向窗外，那紛揚的大雪再也無法侵入我的內心。

主人說這是汆燙後的羊肺和羊腸，加入奶白色羊骨湯經篝火熬制的。這麼一碗簡單的羊雜湯，其實並不簡單。羊雜要兩次汆燙：第一次去血腥味、膻味；第二次加入花椒，薑片熬煮到熟軟，泡入冰水增加羊雜的韌度。炒制時加入一勺醋，花椒、鮮姜和鹽，這樣羊雜的製作就完成了。

接下來將羊肚切絲，羊腸切段，心、肝、肺等切成小片，將其放入鍋中和花椒、薑絲、辣椒面等翻炒，隨後加入清水煮沸，將之前的羊雜和湯再一起煲上50多分鐘，等到羊雜熟軟才可調味食用。

冬天常喝羊雜湯，不僅能禦寒，而且開胃健脾，益腎補虛。羊肝含有豐富的鐵元素，羊心補心益血，羊肺能補益肺氣，利尿行水。

主人在與父親閑聊之餘，用粗糙的手掌揉揉我的頭，讓我以後要多去他家喝羊雜湯。

那天我的身體在溫熱的羊雜湯中得到了治癒。父親告別了友人，和我回到了馬車上。白雪皚皚，湯汁一樣的誘人，我忍不住張開嘴接住紛揚的的白雪，冰涼的口感，混合還未消散的羊雜湯的熱氣，潤濕了我的心。我回頭望著漸漸消失的蒙古包，心想一定要記住這一份味道。

◆◆◆

然而我卻再沒有機會和父親一起去拜訪他的這位友人，由於種種原因，他逐漸和我們失去了聯繫。每年的冬天，我都會在大街小巷裡尋找那熟悉的羊雜湯的味道，但至今還未找到當年的感覺。

我想我會不停的尋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