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保羅日記

新開專欄,就從剛到的聖保羅寫起吧。

在國內時,對巴西的治安環境之差就早有耳聞。每個剛剛得知我要去巴西出差三個月的人都面色凝重、充滿憐憫的看著我,一如置身追悼會現場,彷彿去上帝之城就如同去見上帝。損友們卻都興奮異常,個個勸我定要把握機會,排除萬難,爭取混成當地毒梟霸王,叱吒一方風雲,做個傑出人物登上《時代周刊》,與普帝、奧黑一較高下。被各路損友忽悠的飄飄然的我,在到聖保羅僅僅二十四小時之後就斷定我這些損友都是傻叉。

這個國度對非葡文(巴西官方語言是葡萄牙語)用戶極其兇殘,從公共交通到道路設施,從日常交際到新聞媒體,從高檔餐館到路邊小攤,沒有一個指示,沒有一個頻道,沒有一個菜單是用雙語標識的。而且英語普及率之低令人崩潰,在這個南半球第一大,世界第八大都市的金融核心區域高檔購物中心裡的銷售人員甚至連一句「How much」都聽不明白。吃飯只敢去吃自助和稱重的公斤餐,所見即所得,安全透明又快捷。既不會給你莫名奇妙的上一堆打死你也想不到,卻被他們叫做食物的東西。也不會因為怕挨打不敢退,強行關閉味蕾將其塞進肚子,然後半夜拉到氣力虛脫(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看不懂,聽不明,說不出,我在這裡不僅是文盲,還他媽的是聾啞人。玩的最溜的遊戲也就是跟各色巴西人民誰來比劃誰來猜。勞資不得餓死在高樓林立的聖保羅就算我祖宗三代積德了,你們還讓一個不識字的殘疾人去跟各路平民窟勢力的黑老大談笑風生,一起社會搖?我去年買了個表!

所幸,入住酒店的位置還是不錯的。

站在 Blue tree的頂樓,頭頂直升機和飛機穿梭往來,腳下幕牆參差,巨廈綿延,黃昏的餘暉與街上堵成長龍的車燈相映成趣,恍惚間以為自己置身在紙醉金迷的紐約。直到一個三百多斤的巴西大哥一個猛子扎進旁邊不到三平米的「泳池」里,奔涌的水花帶著南美特有的咸濕問候,無情且胡亂地拍打在我的臉上,才回過味來。看著異國樹木在街道上放肆的生長,呼吸著比馬里蘭還要甜美的空氣,聽著四下婉轉又他媽不明所以的葡語,我才確切的知道,在飛了27個小時又睡了14個小時以後,我終於腳踏實地的站在了南美神奇的土地上。這一刻,我想起了發現美洲的哥倫布,想起了領導巴西人民獨立的佩德羅,想起了貪污受賄的特梅爾,想起了……呸!擦,有完沒完了,又他媽賤我一臉洗澡水!!

六月的聖保羅是巴適滴,陽光明麗,天空通透,在這裡,早晚氣候要比四季變化更分明。但總的來說不慍不寒,清爽溫潤,可算是逃過了帝都讓人懵圈的苦夏。我就像個進城的鄉巴佬,「哇!天真他媽藍啊」、「啊!樹真他媽多啊」、「嘖!花真他媽的艷啊」、「唔!水果真他媽甜啊」、「靠!屁股真他媽……」成天在街上大呼小叫,引得各色人種側目。

直到看到大小商鋪餐館超市的結帳單才有所收斂,只是咬牙切齒嘟囔一句——「擦!東西真他媽貴啊」。聖保羅的物價是感人的,基本是帝都的兩三倍,拿著總行微薄的補貼,我終於感受到了聖保羅冬天的寒意。剛才還難以下咽的黑豆奴隸飯,突然在回憶里成了美好的存在。

一根藤上七朵花,風吹雨打都不怕,一行七個葫蘆娃基本都是吃貨,在分行同志的協助下,不到兩周就基本掃蕩了Faria Lima大街方圓10里以內所有能夠讓中國人下咽的餐館,最後一致認為還是速食麵好吃。

還真有一回,我們終於受夠了沒油包的速食麵了,在餓了一天的情況下,飢腸轆轆的衝進一家日餐館,執著地要點烏冬面。我們強壓著大腦因缺乏葡萄糖而產生的壓力荷爾蒙,控制著「餓」向膽邊生的重重怒火,用盡各種聰明才智與服務員周旋良久。還真管用了,雖然服務員壓根沒明白我們要點啥,但我們卻明白了服務員要說什麼——7點前不營業……WTF!!!吃虧後及時調整了策略,牢記了幾個吃食的葡文發音,並刻意等到7點一刻,理直氣壯的衝進餐館,用新學的單詞一陣狂拽酷炫,結果服務員比上回還茫然,空洞的眼神讓我想起了躺在烤盤上的江團,難不成學藝不精,說錯了不成?反正最後又是餓著肚子無功而返,回來才知道,我學的發音是葡萄牙發音,巴西用的是巴西葡語發音,簡稱「巴普」,WTF!!!

豐富的自然稟賦讓巴西人樂觀而瀟洒。平時絕少加班,周末出勤更是聞所未聞。大部分商店餐館周末也不營業。一到假日,公園裡、海灘旁,甚至是大街上都是他們遊戲人間的場所。

滑板、冰鞋、自行車,野餐、談天、搞對象,美得不要不要的。與假期巴西人大門緊閉的商店不同,東方街上的同行明顯秉承了「有錢不掙是傻逼」的優良東亞傳統,各色中國超市、日本商店門口車水馬龍,人潮湧動。除了膚色和凹凸有致的不可描述,真是像極了周日的南鑼鼓巷。

也許就是因為巴西人民瀟洒慣了,所以政府就玩脫線了,公權力弱化的結果就是白道的工會稍有不滿就鼓動工人上街旅遊順帶罷工。黑道的綠林好漢們也都紛紛開發了第二職業,偷都嫌麻煩,直接改搶了。搶也搶的很瀟洒,那特產的長腿只需輕輕一躍就能從公車的窗戶里叼出來一部手機,那天生的長手只要隨便一甩便可以從路人的脖子上摸出一串項鏈。跑也跑得從容自如,任他江湖風雨多,我只一雙人字拖。你還真別追,搞不好暗地裡就有同夥給你一槍,槍法准不准我不知道,但補刀應該是國際慣例。我住的是金融核心區域,相對太平,加之與單位一步之隔,且從不在晚上七點以後出門以身試法,竟也相安無事多半個月。但漸漸受了巴西瀟洒氛圍的影響,碧浪的心竟也澎湃,我們七個小夥伴便躍躍欲試想要去巴西北郊國家公園觀瞻一番。不料當晚就有兩則聖保羅市內搶劫兇殺的重磅新聞襲來,軍心隨之動搖,七個人瞬間就跑了仨。

剩下的四個心一橫、頭一大、血一熱便顧不得許多,一早打車直奔Cantareira而去。

一路平安無事,還看到了傳說中令人膽寒的貧民窟。對它的兇險早在國內就有耳聞,來聖保羅後又聽說以前的一個客戶在退休後想遊歷巴西。為了安全,還特意租了一輛防彈車,又雇了一位退休的特警做司機。起初都順風順水,也許是過分的順利讓兩人喪失了警惕。仗著裝備優勢,在一次行程中為了抄近路竟發昏衝進了貧民窟。沒走5分鐘就被荷槍實彈的黑幫圍上了,命令倆人停車,虧得司機以前是特警,經驗豐富。先漸漸減速,就在黑幫以為他們馬上要停車的瞬間,突然瘋狂加速逃離,同時車後傳來無數槍聲和子彈的撞擊聲。雖然僥倖活著沖了出來,但還是有一顆子彈穿透車門的縫隙打傷了客戶的手指。幸好我們現在只是遠遠一瞥,不用靠近。

公園確實讓人欣喜,頗有熱帶雨林的感覺。一路兩側,樹木繁多、遮天蔽日,我們幾個於其間洗肺滌塵、歡歌自在,甚是得意。

攀至山頂忽見一平整的巨岩橫亘于山上,向外凌空伸展,跳上巨岩整個聖保羅便一覽無餘,其下蒼翠蔥蘢,其上碧空如洗,整個城市如白璧置於其中,遠望氣象萬千,蔚為大觀。時有鶯啼鳥囀,清風曼撫,讓人忘憂。

忽有兩騎翩躚而來,緇衣白盔,立於石上,我等一行四人頓時扔下中國人特有的矜持和剛醞釀的士大夫風采,將其團團圍住,搔首弄姿,百般要求,與這兩位巴西特警合影無數,全然不顧人家公務在身,甚至都騎上了人家的摩托。就在我們快要試手兩兄弟別在腰間的槍時。擺pose擺到僵硬的兩位趁我們欣賞照片的空檔,頭也不回的跑了。看背影依舊有型,只是有些踉蹌。

其後又在林間盤桓許久,終於盡興,準備返程。但來時的舊路已遠,便尋到另一個出口。掏出手機想要叫車時才發現大事不妙,此處不僅攔不到計程車,甚至連手機都沒有信號,且四部手機幾乎都在耗盡電量的邊緣,不由的咒罵起巴西當地移動運營商,也愈加懷念榨乾電量的小哥倆……眼見日頭西斜,四人便硬著頭皮沿著山路向山下狂奔,一路上斜坡無數,荊棘叢生,還得要防著呼嘯而過的機車黑少年。才到半山腰,已是鞋開衣破,兩股戰戰。幸有上天垂顧,見一大巴停於路側,我等不得喘息,便狂奔而去。經過與司機反覆交流,終於明白一個事實,我們這輩子也搞不清這輛車要去哪了,而且司機對我們的目的地也一無所知,只是一味憨笑著要收錢……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國度,在如此偏僻的一個荒山野嶺,不明所以的坐一輛莫名其妙且空無一人的車無疑是不理智的作死行為,於是,冷靜且堅強的四個人毫不猶豫的——掏錢買票!

好消息是車是下山的,壞消息是停靠幾乎沒有規律,更不報站,全憑下車人的怒號來通知司機。但更背的是大巴七拐八拐竟然拐到了貧民區!!!

依山而建,矮小破舊的簡易建築和不斷上車的有色人種就像寂靜嶺的警報,聲聲催人尿下。我們個個面如死灰,大氣都不敢喘,甚至連頭都不敢抬,生怕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從此沒能忘記那黑色的容顏。雖說搶了手機、財物事小,但丟了與難兄難弟的合影豈不虧大!在經過一個大的十字路口時我們便飛也似的下了車,躲進了一家藥店。可喜的是這邊終於有了信號,於是冒著關機風險用手機拚命叫車,卻根本沒有回應,一般師傅是不敢來這裡的,搞不好就是連人帶車一起玩兒完。我們焦急的不斷提高著出價,果然,重賞之下有勇夫,就在唯一能用的手機僅剩2%的電量時,終於有一輛的士肯冒險上山來接駁。車子很快便來了,車一停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司機大哥臉上的大片青痣,這讓我想起了在橋上賣刀的楊志。大哥沉默少語,不苟言笑,看起來十分可靠。但萬萬沒想到,貌似兇悍沉穩的外表下是一顆熱情而害怕的心。師傅一路踩著車內動感的桑巴舞點,在各種傾角65度,轉彎90度的路上狂飆突進。讓早已習慣巴西拖沓風格的我們都驚嘆不已,慢節奏的工作模式顯然不是這位巴西楊志師傅所推崇的,尤其是這種危險地帶。我們時而體會4D過山車的俯衝,時而感受F1方程式的漂移,一時將左邊坐的人擠成一字,一時將右邊坐的人擠成人字……每一個極速完成的動作都讓人忘我疾呼,真是恨不能死在剛才的大巴上。不過,我們還是安全的回來了。從此便多了一項吹牛的資本,逢人就拿出自己在平民窟的奇幻漂流大肆渲染,只是我們同去的四人相互之間再也不曾提起。

PS:再補幾個聖保羅主要的景點

(聖保羅大教堂)

(依比拉布艾拉州立公園)

(皇宮博物館)

(獨立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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