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倒他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01-29

小M是我的高中同學，前陣子我心血來潮辭了職，回家「修養」半月，恰巧趕上高中的班長結婚，帶著份子錢忐忑地去了酒店。因為小M好心用車載我一道去，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多年未見的陌生感也隨之消融。她還是那樣，臉上很難看出悲傷還是歡喜，即使前一秒還笑得眼睛都睜不開，嘴巴一閉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塊臉，我從前覺得這樣淡漠的性格難以接近，但現在卻越來越羨慕具備這種天賦的人，成年人的戰場從沒有硝煙。尤其在大城市，讓人輕易看出悲喜，很容易就被人掌握弱點。

回來的路上，天已褪去深藍，郊區的高速上除了不息的車流，狗吠雞鳴一概沒有。聽說小M一直在潛心研究命理，我便向她請教起來，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聊起了「輕生」這個話題。她說：「每次網上報道有人自殺，下面的評論都是一連串的謾罵，嘲諷……其實我很理解這些選擇自殺的人，因為人生真的有很多當時覺得過不去的坎，這些事不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有可能他們就是沒法想通，過不去了，那麼選擇自殺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也許有人會說，『你死了父母怎麼辦？』但是當時自身的痛苦大到已經讓人顧不上別人的感受了，只有自殺，一了百了才能解脫。這樣的自殺我是可以理解的。」雖然我一直點頭附和，但心裡還是有些怵，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這樣車流洶湧的高速上討論生死的問題。小M的家境很好，工作也不錯，怎麼看也不像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人。我有些不能參透她這樣消極的想法因何而起。我說出了我的疑惑，她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自己是不會自殺了，只是說對於自殺這件事，我的看法。」後來聊到了結婚生孩子的事，話題也就扯遠了……

讓我再次想到這件事的是這兩天的一則新聞。一個高考生在考完試後跳樓自殺了。其實往年這樣的新聞也不勝枚舉。有人覺得太傻了，明年再考就是了，有人痛罵這些孩子不想想父母多痛苦。毋庸置疑的是十幾歲的孩子其實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抗打擊能力，也經歷了一些人事，但生命中不可控因素太多了，飛來橫禍是常有的事，他們只是無法承受自己十年的寒窗苦讀，被一紙試卷否認了價值，而考試本身不可控因素就更多了，也許題目出得偏，考的正好沒複習到，其他考點內容倒是滾瓜爛熟；也許播放聽力的時候正好有人咳嗽，錯過了關鍵的線索；也許女生來了大姨媽，天氣燥熱，狀態不好；也許堵車了，遲到一分鐘，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想想真的很後怕，一兩分的差別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路徑。我們尚且如此想，何況作為當事人的學生自己。高考作為普通家庭的孩子唯一體面的晉陞通道，它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壓上了終身做賭注，是大多數寒門子弟無奈且唯一的選擇。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將來可能要付出十年甚至二十年都追不回和別人同樣的機會。這樣的自殺，仍然不可諒解嗎？

生命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也許上半年你月薪過萬，膩煩了行業，一轉行就月薪3000；也許你奮鬥終身，父母的一場大病，你便口袋空空。眼前的美好如夢如幻，未來總是未卜的，但重要的是我們遇到這些不可控因素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境。中國人講究「修身養性」，這到底是修的什麼呢？其實說到底，修的是顆平常心，遇事不大喜大悲，靜靜等待轉折的契機。一旦心急，事情就會變得更糟，免不了極端地覺得自己沒價值，人生不需再繼續。修身養性，讓自己靜下來，才能泰然處之，讓事情不再更糟，不被情緒牽制。而面對別人放棄生命的事，你不是當事人，不必憤憤不平，獨立的人格就有獨立的選擇，多一分理解，多一分善意，互相幫襯，也許生命中不可控的因素就變得可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