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江湖》後記

一、

歌舞昇平，泰和盛世。

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宮家傳人——宮俠，開了一間酒閣。賣的是聞名於整個江湖的桂花美酒，每當開壇之日，方圓十里儘是桂花的清香。

歸淵一役，宮傲慘死，但換來了這世間的欣欣向榮。與父親宮傲不同，宮俠自幼便是武學奇才，相比劍神獨孤珏，也只是少了些歷練。

「我想聽亂世。」這是開這間酒閣的初衷，因此酒閣也以「亂世」為名。

「奈何多是無能輩」，宮俠倚著樓台，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看著書童打發走又一個來騙酒的江湖人。

但很快，他看到一個中年模樣的紅衣女子牽著輛馬車，在亂世閣門前停下。書童迎了上去：客人您可是來品酒的？

紅衣女還未說話，馬車中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城外便已聞到桂花酒香，便來看看。

書童依舊客客氣氣：主人家好見識，亂世閣中所藏，確實是宮家美酒，但閣下可是江湖中人？

「不是。」

「那隻能見諒了，『亂世閣』，有故事可暢飲，分文不取，否則滴酒不賣。」

馬車中的人沉吟了半晌，只好嘆了口氣，緩緩道：「那步彌，我們走吧。」

紅衣女子還沒驅動馬車，已經有一道人影攔於馬車前。書童定睛一看，正是閣主宮俠，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宮俠制止。

宮俠張口問紅衣女子：「敢問閣下，叫步彌？」

紅衣女子神色有些恍惚，但還是點了點頭。

「紅蓮生香——步彌？」

這時，馬車的門帘被人掀開，一個中年婦人彎下腰走了出來。她一身青色羅衫，眉目間一股出塵的氣質。雖人至中年，但依然有著令人垂涎的美色。

婦人在紅衣女子攙扶下走下馬車，端詳了端詳宮俠：「你是小宮俠吧。」

「大膽，宮家少主的名號豈容你稱呼。」書童立刻手握自己腰間軟劍，大有拔劍之勢。

反倒是宮俠來了興趣，他制止書童，雙手做了個後輩的揖，但眉目間不卑不亢：「不才正是宮俠，敢問前輩是？」

二、

「你的名字是我丈夫取的」。

但這幾個字，令宮俠額頭青筋暴起。

「沒錯，你的殺父仇人，七息神醫，正是我丈夫。」中年婦人口中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軟劍已卷向婦人頸間，旁邊的書童毫無預兆的抽劍發難。

血花四濺，但最終停在婦人頸間一寸。步彌用自己的胸膛擋下了這一劍。

沒等書童再攻擊，宮俠一扇敲在了書童的手上，後者的手應聲而送，一掌輕輕將書童送回酒閣內。宮俠無所謂的再次抱拳：「對手下管理不全，見笑了。」

婦人攙扶著步彌，神色慘淡：「想殺我們的人，有大半個江湖，步彌為了保護我，受過遠比這大的傷。」

宮俠聽到這裡，疑惑了起來：「那個讓武林四大世家變成三大世家的步彌，那個從死人堆里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出來，硬生生奪得『紅蓮生香』這個稱號的步彌，怎麼如此輕易就受傷。」

看著宮俠眉目間疑惑的神色，婦人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步彌走向酒閣，空氣中留下她略顯憂傷的話：「也罷，我雖非江湖人，但今天就和你講一個江湖的故事吧。」

三、

我自幼被父母賣於青樓，自那天起，我無論是睜開眼還是在夢中，都是娘親那雙充滿血絲的眸子：不是爹娘不要你，而是女孩真的沒用，留著你真的沒用。

所以我自小不會拒絕人，別人的要求都會滿足，追求著自己活著的「作用」。

直到我碰到你的殺父仇人，游七息。他買下了我，給我取名「覓蓮」。那時我十六歲，第一次有人教我做人，也第一次，有人像對待人一樣對我。而那次帶他去青樓的，就是你的父親，宮傲。

後來，「歸淵」君臨整個江湖，武林盟主被「歸淵」的君王格殺於武林大會的現場。游七息和宮傲就成了唯二的候選人。

（說到這裡，覓蓮嗤笑了一聲。）

游七息串通「歸淵」，屠了你父親在內的老一輩宮家人時，才意外發現原來你父親也不會武功，以往所有的挑戰都是宮家老僕應下的。

相比之下，僅僅是個普通人的宮傲，所具有的高風亮節，才是真正的俠客應有的。

後來，游七息當上武林盟主，懷抱著剛出生的你，為你命名為「俠」，就是為了祭奠你的父親。

（聽到這裡，宮俠手中的酒杯已經被捏碎，他的面目開始猙獰，碎片把手掌劃破流出鮮血也渾然不知）

正邪兩方混戰于歸淵前。雙方高手不停戰死，那一戰的血染紅了整個歸淵，至今那方山石還是血紅色。

直到最後，我站出來拆穿了游七息的真面目，正邪兩方終於認看清了這個幕後黑手。也是我，將無解的致命毒藥「彼岸花」偷換了，最終，手無縛雞之力的游七息，被萬劍穿身，暴屍荒野，頭顱更是懸掛於醫仙谷前，警示後人。

（說到這裡，婦人已是泣不成聲。）

四、

你知道，還有另一個版本嗎？

自幼熟讀醫書，救人姓名的醫童，目睹了太多世間苦難，江湖紛亂。他便立志，雖一介青囊，也要診這河山。

他謀劃十數年，皇上追殺和公主私通的侍衛，讓他看到了引子。介入情報組織「不老仙」，讓他知曉了歸淵的底細。

最終，一個遍及整個江湖的大網，被他織了起來。

江湖上的腥風血雨，終要有人來承受。而那個人，他選擇了自己。他滅了四大世家的南宮家，是因為南宮家早已為惡已久；他殺了唐門門主，是因為門主也作惡多端；唯有你父親，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的，深謀遠慮高傲如他的人，唯一一次在我懷裡哭的像個孩子。

後來，他說需要有個人來拆穿他，但是行事縝密如他，從未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因此，他向我下跪，求我在正邪兩方血戰時站出來，拆穿他。

他是我的命，他是我活著的理由，如今，他要我親手毀了他。

江湖上所有俠客，至今都恨不得將其掘墳拆骨，呵，他的屍骨早在歸淵就已經化為齏粉了。懸掛於醫仙谷的那個頭顱，也是半年後我唯一能收取的一部分。

他成功了，他吸收了江湖上所有的「惡」，如今江湖一片欣欣向榮。

可是，他那麼自私，他給了我一切，也拿走了我的一切。我想要的，不過是有他的世界。

江湖那麼遠，他為何不能與我白粥清茶。

五、

覓蓮已去安眠，酒廳只剩下宮俠，還有一壺茶。

宮俠揮手喚來一個書童，撤茶換酒。

「七息神醫，殺父之仇，我不知是否能放下，但今夜，我敬你。」

當夜，「亂世」砸了三百七十二壇上好的美酒，酒香直上九霄，十天之後才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