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屁股的法律史 | 不止讀書

問：被打過屁股的最高領導人有誰？

答：當了皇帝的洪秀全（& 小時候的小布希總統）

那是1853年的冬天，洪秀全已經是太平天國的天王了，但是卻被東王裝瘋賣傻，重演天父附身的把戲，非得要懲罰洪秀全，打他40下屁股。東王打了皇帝的屁股，這個事件直接撕裂了太平天國的內部，不到3年，楊秀清一家人都被誅殺於午夜，太平天國的命運也開始走了下坡路。

所以啊，打屁股容易國破家亡，不可不慎。在東方如此，在西方也如此，當年基督教世界裡，把打屁股當成了「聖刑」，差點瓦解了基督教的名譽。當年，布魯塞爾的主教還會要求每一個懺悔的女人都要脫光衣服，被打屁股，這樣才能幫助她們獲得永恆的拯救。

BUT！別想歪了！

這可不是打屁股的八卦史，

這是嚴肅的法律史。

為什麼會出現打屁股這樣的刑罰呢？

鬼佬黑格爾就在他的名著《歷史哲學》里黑過我們的「打屁股刑」，說他們西方都把打屁股刑當成了一種對榮譽的侮辱，而我們中國人就是被打都滿不在乎。所以，縱然偉大如黑格爾，在有些自己不懂的地方也會放屁。

《新唐書-刑法志》載「笞之為言恥也。凡過之小者，捶撻以恥之」。《唐律疏議》也說「笞者，擊也，又訓為恥。言人有小愆，法須懲戒，故加捶撻以恥之」。但是這種「恥之」的方式又帶著「皮開肉綻」，所以這是一種羞辱刑和身體刑的結合。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頭髮都受之父母，剪頭髮就等於要命！所以，剃掉頭髮都當成一種法定的刑罰「髡」，何況是褲子脫掉，屁股露出來被狠狠擊打呢！

封建威權建立的時候，法律的目的是為皇帝樹威，那遠古的法律目的何在？懲罰不是在內部之間樹立誰誰至高無上的權威，其實，不過是通過懲罰來讓大家融入到一個社群之中，不聽話怎麼辦？都是內部人員，不可能殺掉吧，那就打屁股吧，通過這種羞辱地懲罰，讓你乖乖聽話，投身於建立美好原始部落的偉大建設之中。

什麼時候有了書面記載的「打屁股刑」呢？

遠古文化有個遺存，那就是《周易》，其實周易里就記載了很多的打屁股的刑罰內容。比如《周易-困-初六》里，「臀困於株木，入於幽谷，三歲不覿」，這個「臀困於株木」就是屁股被木條鞭打；《易-姤-九三》寫到一個人「臀無膚，其行趑趄」，這是第一個屁股被打爛的官方描述。

到後來，《周禮-春官-小胥》有「巡舞列而撻其怠慢者」，就是說較嚴重的違反禮儀就會被「楚撻」，就是狠狠打屁股；在之後，《尚書-堯典》開始明確了「扑作教刑」，就是這種打屁股的刑罰有著教育意義，特別是在氏族公社土崩瓦解之時，羞辱的打屁股被保留下來，作為新時代的禮教之用了。

《禮記-內則》說「父母怒，不悅，而撻之流血」，還規定了子女向長者問事情，必須手執幾、杖，一旦得罪呢，就正好用來打屁股。但是打屁股被保留下來，可不是僅僅為了教學和禮儀，而是一種法定刑，《司市》記錄對集市管理中，有3種刑罰，「小刑，憲罰；中刑，徇罰；大刑，撲罰」，就是用微博曝光你的錯誤，要麼就是拉你遊行示眾，最重的就是當眾脫褲子，打屁股！

這種刑罰運用漸漸深入到各種事項中來，《雲夢秦簡》就多次提到了「笞刑」，到後來漢律改革，非常「肉刑」，但也就此將打屁股的「笞刑」地位拔高，漸漸地變成了基本的五刑：笞、杖、徒、流、死。

人類歷史上第一部打屁股的法律

漢孝文帝推動了當時的肉刑廢除，他開始廢除了宮刑，就是割JJ之刑，接著又廢除了劓、剕這種割鼻子、砍腳的刑罰，改成什麼呢？就是打屁股！但是一棒下去打重了怎麼辦呢？那豈不是也比割鼻子、砍腳更嚴重了？

這個時候，養小男生的漢景帝對屁股心存惻隱之心，他頒布了人類歷史上第一部關於打屁股的法律——《定箠令》。這一部法律詳細規定了打屁股時用工具的長度、質料、大小（箠長5尺，竹製，大頭直徑一寸，小頭半寸，竹節要削平，別把屁股打壞了），另外重點強調了打的位置是要在臀部，而且中間不能換執杖人。

據說漢朝末年，曹操也喜歡打人屁股，「曹操立五色大棒捶殺地方雄士，使天下豪傑失色」；諸葛亮呢？也喜歡，而且打屁股20下以上的，他都還要親自監督觀察。

但漢景帝的《定箠令》並不是唯一一部打屁股法，繼踵其後的是西晉的《鞭仗令》，開始更換材質，用六尺的荊條，也開始鞭打屁股之外的地方，比如說背和腿。再之後，五代十國之際，梁武帝對打屁股做了進一步的細化，分為「大杖、法杖、小杖」三等，規格大小都有了詳細的規定，而且規定了女人是可以用交錢來換取不打屁股，孕婦也不能打屁股。

隋文帝一統天下後，覺得打屁股這個刑罰是好東西，在廢除鞭刑後，建立了封建時代的基本刑：笞、杖、徒、流、死。打屁股之刑，從此成為一種基本的刑罰流傳於世，也成了古代使用最頻繁最廣泛的刑罰。

打屁股之刑的起伏命運

據說五代的南漢劉銖喜歡打人屁股，而且每次用刑前要問別人的年齡，年齡報出，多少歲就打多少下，稱之為「隨年杖」，而且每次都是兩條杖一齊打，又稱之為「合歡杖」。為了杜絕這種隨意濫用打屁股的處罰方式，在之後的隋朝、唐朝都開始對打屁股刑罰進行了規範化處理。

到了宋代，還允許給錢贖罪，不打屁股。比如本來要打10下的，給1斤銅，20下的，給2斤銅。可是呢？到了明代，這種方式又行不通了，該打屁股一定要打，明孝宗就喜歡打屁股，之前打大臣屁股的話，好歹會在屁股上包著厚氈，但明孝宗時代開始，大臣也要在朝廷上脫褲子，趴著被打。

到了清朝末年，張之洞第一次湊請變法，希望將「笞杖」改成「羈禁」，結果被臭罵一頓；所以第一次刪修《大清律刑》沒有提到打屁股的事情，結果讓清廷抓緊時間過了一把大行「笞杖」的癮；到了沈家本接手修訂《大清刑律》時，他堅持「刑名宜釐正」，提議廢除打屁股的「笞杖」，將原來延續幾千年的打屁股的「笞」廢止，更新的五刑為：罰金、徒刑、流刑、遣刑、死刑。

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從法律上廢除了「打屁股」之刑。到了辛亥革命後，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頒布了大總統令：「不論司法、行政各官署，審理及判決民刑案件，不準再用笞杖、枷號及其他不法刑具，其罪當笞杖、枷號者，悉改科罰金、拘留。」

但打屁股之刑就真的over了嗎？

沒有，並沒有，還被一個讓你感覺到意外的人復活過一次。這個人，就是那個年代裡最偉大的知識分子：梁啟超。民國三年，梁啟超任司法總長的時候，腦子發熱，提出司法改良計劃，其中就有：吾國即用笞杖，未見有傷國體！

於是當年的10月5日，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關於打屁股的法律生效：《易笞條例》。條例規定，犯刑律奸非、和誘、盜竊、賭博、吸食鴉片、欺詐取財等罪，應處3個月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的，可以用打屁股折抵，怎麼折抵呢？本來關一天的，就打2下屁股！

幸好，這一鬧劇般的打屁股條例過了不到2年的時候，就夭折了。從此，或許民間打屁股不斷，但是官方再也不會打屁股了——這是屁股的勝利，因為終於，腦袋和手腳犯的錯，不再由無辜的屁股承受處罰了！

以屁股之名，捍衛我們的法律！

在人類文明演進的漫長歲月里，多少荒唐與怪誕，打著正義的旗號，以法律為名，奔襲而來又落荒而逃。也許，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會遭遇到什麼的法律，我們究竟該要什麼樣的法律，但是我們終於知道：法律不應該是一種工具。

我們所努力做的，為這個時代做到，就是竭盡全力阻止他變成一種工具，因為一旦法律變成了一種別人手中的竹杖，那我們的屁股早晚又會被淪陷。

So，這一次，

且讓我們以屁股之名，

去保衛我們的法律吧！

附清末吳研人的《俏皮話之臀宜受罪》：

臀死後，控於冥王曰：「吾之於人身，為最安分之物。然無論手毆人，腳踢人，口罵人，厥物之犯奸罪，一旦捉將官里去，官必先笞我，何也？」冥王曰：「凡人五官四肢，皆有所司：目司視，耳司聽，鼻司嗅，口司言，手司取攜，腳司行動，各有當盡之義務。惟汝一無所用，忝附人身，逸居無事，龐然而肥，自甘退居下流，無所用心，汝之罪本無可逭矣！尚欲多辯耶？」

一 END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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