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防無意識偏心！二胎？不屬於我的折騰範圍！

01-29

我原本以為，二胎的放開，應該也不會有太多人動心的吧。一直想生二胎的，沒有政策照樣會生，不想生二胎的，應該也不會被政策驅動吧。結果完全出乎我意料，好多人不僅心動了，還行動了。

人都有從眾心理，在這種狀況下，我也差點心動了。試探了一下含爸的態度，含爸盯著倒掛在沙發靠背上翻滾的含仔，說：」要是萬一又是個這樣的品種，你受得了！？「第一波心動瞬間澆熄。

很快又來了第二波，我媽來了。她各種旁敲側擊，各種說者無心。我只好各種見招拆招，各種裝瘋賣傻。

我媽首先無限憧憬。「二個娃有個伴，以後多好啊！」

「哎呀，含仔還有舅舅呀！以後可是要當大表哥的啊！表親也是伴呀！」

我媽接著挑逗我的完美主義。「兒女雙全多好啊！」

「你這麼肯定能生女兒？萬一又跟含仔一個品種，我可受不了！」

我媽笑的花枝亂顫。「二個兒子那太好啦！」

「二個兒子！先拆我一套房子，我還要跟他們再買二套房子，這賠本生意，我可不做。」

我媽開始強制分配。「嗯，也對！二個男孩確實壓力太大。還是生個姑娘吧。」

「你想太多了，我可不想再折騰孩子了。」

但我內心，其實也不是完全拒絕的。

最後，我媽又拿出了史上最不靠譜的那句話：「你生了我幫你帶！」

雖然明知不靠譜，但我內心的火焰還是立刻燃燒了。

但接下來，我媽牢騷了一句，她一貫的無意識偏心言語，我第二波心動立馬澆熄。

她說：「反正你弟說他不結婚了，我也帶不著孫子了，你就再生一個吧。」

唉！我那從骨子裡就重男輕女嘴上從不承認心裡完全意識不到的媽。

我頭30年的人生里，每次只要有一絲察覺到我媽重男輕女的念頭，我就毫不猶豫地掐滅。並且每次有這種念頭的時候，我就開始深深地自責：我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媽？我媽怎麼可能會這樣？我媽對我那好！我媽年輕時吃了多少苦啊！我媽該給我的也都給我了！我弟就是小我就該讓著啊！我是姐姐我就該照顧我弟弟啊！我真的是太自私了！

可是，總有那些壓死駱駝的稻草，一根一根，壓到最後，總要爆發的。

從小到大的各種「他小，你讓著他！」「你是姐姐！」「他又不是故意咬你的！」就不說了。一切從我考上大學開始。

我2000年上大學，我媽終於覺得揚眉吐氣了。看看，看看，你那重男輕女的奶奶看看，我養的姑娘上大學了吧！然後開始慶幸：「哎呀，還是你爸那時有遠見啊，非要讓你讀高中，一定要讓你讀高中！我那時就想著你初中畢業了就去我們家店子里賣衣服的。」我那時才知道，我能上高中，原來是因為我爸的堅持。

我17歲到武漢上大學。從大二開始，每到寒暑假，我都極不願意回家。因為每次回家，我媽就要從她小時候外公讓她哥上高中沒讓她上開始一直聲淚俱下地回憶她的半輩子，回憶她婆媳不和的婚姻和抗爭，回憶我奶奶是如何重男輕女，回憶她如何含辛茹苦地把我們養大，回憶她生了我弟後如何揚眉吐氣，一直再以不可思議的語氣說到我居然上了大學為止。最開始，我也聲淚俱下地陪著，她哭我也哭，然後我心裡暗下決心，我要好好學習，不讓我媽再受苦，我以後要找份好工作，照顧我弟。後來，我開始不想回家，雖然對我媽有無限依戀，但是我真的很懼怕那種詭異的氣氛。就算回家，我也是拚命做事，幫她洗衣做飯做家務，以換得她不要陰沉著臉回憶往事。

這種狀態持續到大四，我考上研究生。每次回家，我媽除了聲俱淚下地回憶往事，多了新的言語：「我供你讀了這麼多年書，以後你就自己管自己啊，我們家的房子鋪子全部是你弟的，你出嫁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我們還要賺錢供你弟讀書。」我心裡想，你自己這麼做就是了，何苦跟我說出來。

研二，分手了。每次回家，我媽除了聲淚俱下回憶往事，告訴我什麼都是我弟的，又多了一重言語：「我早就跟你說了你談那個朋友不靠譜，你非不聽我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就更加不願意回家了。研三那個寒假，年29，我在外面的鞭炮聲中接到我媽的電話咆哮，才不情不願地回了家。我強裝笑臉。我百思不得其解，我23歲了，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為討我媽開心？為照顧我弟？那我呢？

後來工作了，每次回家，我媽除了聲淚俱下回憶往事，告訴我什麼都是我弟的，要我趕緊找個人結婚，又多了一重言語。那時電視上非常多《調解現場》之類的節目，我媽天天看，我回家就總跟我說：「現在這些姑娘真不要臉，都嫁出去了還回來分遺產，還搞到電視上去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標準問句「談朋友了沒？工資幾多？」，就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了。

後來終於如了我媽的願，26歲把自己嫁了。出嫁前幾天，我媽一時高興，拿出了自己的金首飾，一件件擺弄了一圈，我心裡那個激動啊！然後我媽笑眯眯地一邊說「等你弟結婚的時候，給我媳婦。」一邊把首飾鎖進了抽屜里。原來她真的只是給我看看的。

自己什麼都沒有，也不打算開口找我媽要，自然更不能要求男方有什麼，我們就這麼草草結了婚。什麼都沒有。中間那幾年的辛酸往事，不說也罷，生活哪有什麼誰贏誰輸，但那些年我那些涌動的負面情緒，確實大部分都是拜我媽所賜。不敢寫太多，怕好事者給我媽看到，不然我又要聽我媽聲俱淚下，我又要陷入深深的自責無法自拔。

後來我懷孕了，我發現我內心深處，竟如此渴望是男孩。那種情緒很複雜，儘管我不認同甚至強烈反感，但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深入骨血，真悲哀。快生時，我媽不止一次跟我說：「你生完了我是絕對不跟你帶的啊。」我心裡好無助。生完孩子又過了好幾年，我才想明白，我媽經歷的所有人生都是她的，苦也是她的，甜也是她的，不是我的。我這麼多年做的一切，都在討我媽歡心和討自己歡心上做艱難的平衡，平衡到最後，我竟如此辛苦。

含仔三歲半時，我跟我媽終於爆發了一次劇烈的爭吵。導火索是那永遠壓不完的稻草，那些她永遠無意識的偏心言語。那時我弟住在我家二年了，我媽來幫我帶了二天孩子，打算第二天一早回家，晚上專門跟我說：「以後你別叫你弟幫你看孩子了，他要上班，就算下班回來了也很辛苦，要休息。」我胸中的怒火一噴而起，二年，我要他幫看了幾次？他上班就只上班，搭把手就累著他了！我又上班又帶孩子我就是該的？就因為我是女的？！這話我沒說，因為我跟我弟感情好，我媽精神侵害我再多，我也還是愛我弟的。

我媽的這些言語，她是永遠都意識不到有什麼不妥的。從我弟出生起，她就覺得相比那些重男輕女的家庭來說，她已經一碗水端很平了。她覺得在一個重男輕女世家裡，她女兒能得到這個待遇，她是楷模。她覺得我作為女兒，已經從家庭中得到的夠多了。在我們那個小縣城裡，幾乎所有人，也都是這麼想的。你們說我矯情就矯情吧。

但那天晚上，我腦中只有我唯一記得的我的年少時光，一次是我媽回家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因為我說了一句關於我弟不好的話。一次是我弟把我的左胳膊咬的青紫出血，我媽在旁邊忍俊不禁，說「他又不是故意咬你的。」我一腔怒火直接撒向我媽：「什麼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男人上班天經地義，我上班我就活該是吧！……「但我依舊保持著理智，不提過往，不數往事，我媽此生也不易。咆哮到凌晨2點鐘，我頭昏腦漲地睡了，我媽第二天一早聲俱淚下地回家了。我這次竟一點都沒有自責，甚至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勝利感。

物質，行動，其實我都不太care，但類似這樣的言語，能不要一次一次地跟我灌輸么？

後來這件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過去了，她再沒說過這樣類似的話。她還是了解我的，就像我出嫁時，她跟我婆婆說：」我姑娘絕大部分時候脾氣好性格好，不愛說漂亮話，做人做事靠譜。但一旦惹惱她爆發了，那就完了。」也許是接下來經歷了一年的身體不適，我媽比以前淡然了許多，有一次竟跟我說：「還是姑娘好啊，你弟都老不回來。要是那時候就你一個，我也不用操這麼多心了。」

我也曾想過我生完二胎後的情景。爺爺奶奶要照顧含仔上小學，肯定是無暇顧及的。要我不上班天天在家帶孩子，那是絕不可能的。但我要是信我媽「我幫你帶」的信口開河，到時我又得抹著眼淚「一霎那把七情俱已眛盡」了。生孩子，對我來說，意味著水深火熱，意味著出生入死，我永遠記得生含仔時難產，被慌了神的醫生捉著手在一堆不知道寫了些什麼的文件上按了一堆手印。如果再生一個，意味著我的名字將完全變成「二個娃的媽」，意味著完全喪失自己的時間。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每天送含仔上幼兒園等校車時，經常會聽到媽媽們的二胎討論，涉及到頭胎是女兒的，總有這種的言論：「生個兒子就稱心如意了，姐姐還可以照顧。」我心裡總是在想，你是稱心如意了，但照顧子女不是家長的義務么，什麼時候變成姐姐的職責了？如果含仔是女兒，我二胎的念頭動得再深，我也不會再生的，因為我深知重男輕女的思想深入我骨血，我擔心我自己就算在物質和行動上能一碗水端平，在言語上還是會有無意識的偏心。就算我自己能做到沒有偏差，但周圍的人呢？

如果我真的生了二胎，如我所願是女兒，我也能預見我以後的日子。婆婆媽媽避之不及，都有不帶的正當理由，婆婆要管含仔，媽媽要準備兒子娶媳婦帶孫子。再加上是女兒，吃喝拉撒洗睡總歸是媽媽要照顧的更多。我又要重複帶含仔的老路，還要每天為自己打雞血並自嘲"生命在於折騰！」。等到孩子們都大了，我也老了，含仔肯定是不會總在身邊的，那我只能每天拉著女兒絮絮叨叨，不知不覺就說到了我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大，為你付出了多少，我為你犧牲了什麼……又不知說了什麼會觸動她那根矯情的神經，就如我媽一直在觸碰我那根矯情的神經而不自知一樣。……然後我女兒一臉懵逼，一臉惶恐，一臉無助……

以前寫過一篇文章，就叫做「生命在於折騰」，這是對我等勞碌屁民的最精準註解。但好歹也是奔四的人了，明白做舒適的自己和給家人提供舒適的生活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於我而言，有些事值得折騰有些事不值得折騰。二胎？不屬於我的折騰範圍。

雖然有時也會很羨慕人家的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站起來活潑可愛，坐下去呆萌嬌滴，小時候古靈精怪，長大了儀態萬千。但是我還是羨慕一下就好了。人生，總不可能什麼都是圓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