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想】《論扯淡》——真理的反義詞

愛的反義詞

愛的反義詞不是恨，而是冷漠。

第一次聽到上面這句話時，我還是個小孩子，那時的我感到很奇怪，因為我一直以為愛的反義詞就是恨，冷漠的反義詞應該是熱情才對。

現在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們也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們知道那些說出來的話，寫下來的句子，很多時候都有言外之意。而那句話的言外之意，說的就是冷漠比恨更糟糕。

一對情侶分手，兩人可能從相愛走向相互憎恨，互相指責對方做錯了什麼，身上有多少數不清的缺點。他們的分手可能是由愛生恨導致的，雙方對彼此的期待太高，而現實總是很現實。

不過，當我們以略帶厭惡的語調談論起我們的前男友和前女友時，旁人還是能聽出我們言辭中對他們的在意。在意，某種意義上就是關心。

冷漠就完全不同了，它的英文叫做 indifference，in在這裡是否定前綴，difference就是差異的意思。indifference就是沒有差異，就是無所謂。無論對方是好是壞，是開心還是痛苦，我們都漠不關心。兩人擦肩而過，就像大都市裡熱鬧街頭中的陌生路人一樣，彼此匆忙地走向自己的目標，毫不在意對方的存在。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真的反義詞不是假，而是扯淡。

《論扯淡》

《論扯淡》是Harry Frankfurt寫的一篇長文，英文版於2005年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簡體中文版2008年由譯林出版社出版，繁體版和簡體版的譯者是同一個人：南方朔。

這本書正文才一萬多字，很快就能讀完。現在應該買不到了，因為我大概就是2008年在讀書館無意中看到這本書的，當時就在圖書館裡讀完了，沒有借回家。幾年後，我又想起這本書，結果發現已經不再加印了，於是上了舊書網站買了一本二手書。

原文標題叫做On Bullshit，On這個介詞常在一個嚴肅的學術論題中使用，比如，假設我想寫一篇文章，系統討論本體論與認識論之間的差異，我可能會把標題取為：On the Difference between Ontology and Epistemology。所以，當我們看到On Bullshit這個標題時，無疑會感到一種反差萌。

Bullshit不是一個文雅的說法，繁體版將其翻譯為「放屁」，恰到好處。它的意思就是胡扯和瞎說的意思，而且有強烈的貶義。

那麼，放屁和說謊有什麼區別呢？為什麼Frankfurt認為放屁比說謊對於真相的損害更大呢？

說謊的人，至少得知道真相是什麼，他們至少關心真相，對待真相的態度是十分嚴肅的，如此他們才好刻意去編造不符合真相的謊言。

而扯淡的人，根本不關心真相是什麼，他們不在意真與假之間的區別，只想著就某個話題說出一番話，顯得自己並不完全無知。

說謊是有一定技術門檻的，不是人人都能輕輕鬆鬆地說謊的。說謊需要我們調用大量的知識，開動我們的頭腦，做出縝密的分析和推理，然後才能說好一個謊話。

而扯淡則完全沒有技術門檻，人人都可以輕鬆扯淡。那些扯淡的言論，往往是模糊的，有歧義的，無法進行精確解釋的。甚至有很多人相信那些扯淡的言論就是哲理。在我課上，我曾對學員們反覆強調過，當我們看到某個句子，有人認為它很有哲理時，我們一定要小心提防，因為哲理基本上都沒有道理。而有道理的哲學論文，往往不會被普通人視為哲理，因為普通人看不懂。

為什麼人們總是愛扯淡？

Frankfurt在文中給出了回答，簡體中文版是在77頁：「因此，當一個人有責任或機會，針對某些話題去發表超過了他對該話題的了解時，他就開始扯淡。」

當我還是小孩子時，我就特別討厭扯淡，特別反感那些含糊其辭，那些自以為是、不懂裝懂的人。我以前曾說過，這些人應該常備一本漢語詞典，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現在我長大了一些，語氣會稍微有一點緩和。我能理解人們想要扯淡的心理衝動，也能體會到，這並不完全是他們自己的錯。畢竟我們這個大的文化背景中，對扯淡有一定程度上的容忍。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十分關心知識，關心得到辯護的真信念。

當然，也可能是由於見怪不怪了。扯淡的人實在太多，屬於扯淡的語句實在太多，我都已經indifference了。

不像維特根斯坦，我並不認為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非常有價值但是又不可言說的東西。維特根斯坦認為，對於不可說的東西，我們應該保持沉默，而我的側重點不同，我想強調的是，對於我們不了解的東西，我們應該去了解，而不是去發表一些扯淡式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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