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中國傳統武術——這次不講知識講故事
後補的前言:我就是個練傳統武術的,沒到處為傳統武術說話,但一直在努力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武術市場里為傳統武術做點什麼。 但是,真不怪人罵傳武,都是群什麼人啊,真是各種精神病一應俱全。
Part.1
我的童年都是在練傳統武術,那會兒真不能打。
那會兒練得是八極拳。當然說不能打也是相對的,畢竟一直在鍛煉身體,但對於我這麼一個先天身體羸弱的孩子,我所得到的也無非是跟同齡的野孩子將將持平的身體素質,儘管我當時能一口氣兒做五十個俯卧撐。不過當時我有個牛逼本事,就是甭管是貼衫靠還是倒口袋,在和別的小朋友打鬧的時候我都能硬給使出來。其實練武術挺需要小孩子的單線條思維的,會啥就用啥,不慫。
當時的老師是個挺牛逼的人。教我的時候五十冒頭,一米六左右的小個子,一身疙瘩肉。因為他特殊的小體格,他打的八極拳和旁的誰都不一樣,這也是導致我那時候我總是在網上跟別的練八極拳的網友聊不到一塊兒的原因。想像如果有一天我把小時候學到的八極拳都給統稱成「扇貝八極拳」,拿著這個到處去教,還教給一米九的壯漢們,那是個多可笑的事兒,這也就是我為什麼從來瞧不起那些「X氏XX拳」的原因。
那位老師曾經是個打架的一把好手,年青的時候曾是那個一片兒的頭號打手,甚至說是一個「柳白猿」的角色。據說生平最牛的戰績是一人一棍,看著一個衚衕口幾十人過不去,當然在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離當年事件發生怎麼也過去二十多年了,其中已經摻雜了多少添油加醋和以訛傳訛就已經不得而知了。
那時候聽到的傳說裡頭我家那片兒最牛逼的有三個人。一個是住在附近鄉下的一外地搬過來的老頭,那一家只有祖孫三人,一天老頭抱著孫子去趕集,意外遭遇馬車失控,老頭一手抱孩子,一手強攔馬,力斷車轅制服驚馬,結果一看懷裡孫子因為全身較勁已經被勒死了,老頭悲痛至極打斷了自己一條胳膊,然後一家搬走了。
第二個也是外地來的,據說當時一家三兄弟準備一路北上比跤,打到這邊兒跟人動火摔死了人,三兄弟進去了倆,剩下一個落下來等兩個哥哥出獄。
第三個就是我們那一脈八極拳的太師爺,據說是當年的國民黨軍隊教官,青年是軍閥家的門衛,每日站崗練功,碾樁可碎青石。
反正這些前輩高人我都沒見過,身邊都是一群煙火氣滿滿的練拳人。
另說,據說當年還有一個陳家溝人來傳拳,二十來年前一套拳幾千塊,連著來了好幾年,後來被一個王選傑的門生推手推跑了。
Part.2
練拳,終歸是為了打的,即便滿口武德養生的大師在一開始練的時候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我始終是很愛跟人過過手的。當時的朋友裡頭學散打、拳擊、跆拳道的也都有,還有倆學的少林拳,大家常湊一塊兒打打。 那時候我第一次產生了關於性價比的思考,因為說實在的,我真的比他們都努力太多了。
緊接著出現了倆促使我轉折的事兒。一是我看了一本書,叫《逝去的武林》,翻來翻去十來遍,驚為天人,讓形意拳在我腦海里留下了酷炫狂拽的美好印象——這也側面反應出我當時的武術水平了,還能被逝去的武林忽悠呢。 二是我被一拳擊手打了,被打的不慘,但讓我開始思考,我練的是什麼?
我一下子進入了一種無邊痛苦的境地,我開始回想我自己可憐的熬磨體能、死摳ufc、挺著疼打樁、乃至於偷偷自學拳擊散打,只為了打敗一個對手後,站在他面前牛逼哄哄的來一句「我就是練傳武的,你說傳武能不能打?」 這世界上簡直沒有更可笑的自卑了,這不亞於《李小龍傳奇》里男主拿下世界冠軍後奔跑在體育場發聲嘯叫的「我是中國人」。
話說回來,看了不少武術書,其中可能最對我有幫助的還是《李小龍技擊法》,技術動作別聊,這是少有的正面提到距離、節奏、角度三感的。
當時正趕上八極老師由於酗酒,身體素質一落千丈,再不正經鍛煉,我開始把自己的訓練重心轉移到了體育館裡。一旦你開始正經練打,傳統武術好像就離你遠去了。很快我就能打出有質量的重拳重腿了,開始能在台上打一打了,這會兒的我跟從前好像一下子不是一個人了,格鬥能力脫胎換骨。脫胎換骨到我開始會帶著羞愧面對從前老拳場里的叔叔大爺們,他們每天談的技擊明明就是開玩笑嘛,技擊什麼時候是聊出來的?
那時候最難的事兒之一就是去配合他們的講手。 「你不是練散打呢嗎?來看看我這個!」然後我就要比打中難好多倍的打出一個輕飄飄的打不中人的後直拳,然後被一串眼花繚亂的動作放倒。 這是一種可憐的無奈,和許多像我一樣飛出去的人一樣,誰願意接受自己如此信仰過的東西就是傻逼?即便他是傻逼,我也還想虛偽的幫忙拉起那塊遮羞布。 沒人願意向世界承認自己錯了。
Part.3
我想給傳統武術爭口氣,於是我給了自己一個超牛的計劃——用摔手抹臉撐錘強行代替直拳,用把棍頭的手法取代掄擺,防守動作加上貓洗臉等等……我尋思著這算不算是找到了一條給傳統武術走出來的路,我是不是可藉由此做出點突破,然後高傲的稱自己用傳統武術打贏了比賽。
但事實並非如此,牽強附會只會降低效率,沒法打了。本來所謂直勾擺就都是不存在的,人們只是找到了那個最有效的動作,然後命上了名。
然後我就見到了我師父。直到這會兒才明白了一個問題,不管是啥技擊術,想冒出頭來你就得考慮「學習」和「發展」。我做到走出門去學習了,可我所追求的就是反發展,強行用古老的動作來套實用的技法,何必呢。師父是第一代散打人,散打外的身份是八卦掌人,再加上北京八卦形意不分家,形意拳也帶在身上。
那時候跟在師父身邊的是一個很強的師兄,打小的心意功夫,跟著師父學明白了散打。我的東西里很大頭得於這位師兄,這位師兄有大恩於我。 明白了一個概念腦袋就清楚了——散打就是中國武術,且來自傳統武術。先斷了自己的多餘心,好好練東西才最重要。
要不是這說法忒傻逼了,我都想給自己的頭銜裡頭掛一個「原傳散打」,在原汁原味的老散打裡頭找到了八卦掌該怎麼打後,也就明白傳統武術該有的是什麼樣子了,前頭回答和專欄里里說過好多關於這個的。
人不能在傳統武術里找動作,動作太多了,練拳忌諱學生心態,練拳不是做學問,總覺得自己缺著呢,總覺得自己不足是不行的,練拳首要尋找的是風格。方便沒有中近距離多角度組合的對攻動作,這不是他缺,是技術的選擇。每一派傳統武術都是個技擊風格,它用套路和大量的動作養成你的取捨習慣,這時候的東西就是功夫。就像每個教練帶出來的學生都是有特點的,這就是根植其中的傳承,在傳承和訓練中會有變化那理所當然,而一代代傳下來還在動作中貫徹的那麼一點兒,這才是立派之本。學拳要找這個東西,傳拳要強調這個東西。這是血脈。
Part.4
看《逝去的武林》的時候就最崇拜薛顛,薛顛當得起那個時代的武聖。我學拳始於八極拳、得於八卦掌,但偏偏傳統裡頭玩兒的最順的是形意拳,這也是我主要的裝逼支柱。可能對形意拳的偏愛仍然來自與我最鄙視的《逝去的武林》。
少林武功出天下,少林本來是個香火大寺,全天下的惡徒在發覺自己罪不可赦了都愛躲去少林出家。山上飽食終日沒事兒干,也沒姑娘消火,大伙兒就交流起拳法來,於是出現了堪稱大字典的少林武術。 時間最妙,什麼東西你將它隔絕出去發展個一百年,就跟外世全然不同了。當年有個練心意拳的進了少林,多少年之後成了心意把,從粗糙中又得神化,重新細膩了起來。
心意拳不光進了河南進了少林,還進了河北,傳成了形意拳。最騷的就是形意拳,李祖傳了八大弟子,就給分成了八家。八家但凡有誰比較冒尖,就有頂著自己的姓氏再來一家,時至今日,真稱得上百家爭鳴,一個老師一個樣。真他媽丟人。
薛顛就被噁心到了,把形意拳拆爛了揉碎了,再給另拼起來,假託了個象形術的名字,狠狠的嘲諷了一波。順帶去了去動作的象徵意義,回看那個時代,象形術最像現代搏擊。時代所限,我不敢說薛顛多強,但絕對牛逼。
薛顛說,練什麼就被什麼約束。祖師爺拳打一半後腦勺痒痒撓一下,孫子們就能給分析出一套拳理。所有的前輩個人風格都給總結到章程里,東西越來越多,武術頭一大弊病。拳得先給東西練少了,再讓它豐富起來,再豐富起來的東西都是你自己的。
我不是練傳統武術的,我就是練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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