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

像往常一樣，臨出發前，我叫了一輛滴滴快車。

來接我的車掛著河南的牌照，車比較小，有點舊，而且看起來比較臟，估計有些日子沒洗車了。

我想把箱子放後備箱，司機說，就放後排吧，後備箱沒什麼空間了。

司機留著平頭，鬍子茬有點長，白色的圓領T恤汗漬斑斑，短褲也應該有一段時間沒洗了。

車啟動後，司機向我抱怨，十天前，在長沙南站被罰了15000元。因為他的車排量太小，軸距不夠要求，所以跑滴滴的話，就會被罰。一開始，交警要兩萬，後來磨了半天，又出示了自己的貧困證，才降到15000元。

我問他，那你現在還敢去南站嗎？他說，提前結束訂單，南站的交警就檢測不到了。

司機是河南南陽人，今年40歲。

我問他，每個月能賺多少錢？他說，平均不到五千。

我說，如果付掉房租和其他花費，每個月能剩下多少？他說，我不租房子，吃住都在車上。

我覺得很驚訝，他卻以輕鬆平常卻又無可奈何的口氣說，已經習慣了。最開始，他在天津開快車，後來，在鄭州也開過，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長沙。其他很多城市的起步價是五塊或者六塊，而長沙是七塊多。

他說，他一般晚上就找個清凈點的地方，在車裡睡一晚。如果想洗澡的話，就找個便宜點的澡堂子，有時候還可以在澡堂子睡一晚。

他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今年十七歲，上高一，兒子最小，在上小學。

老婆在老家伺候三個孩子，不種地，也沒工作。

家裡有七八畝地，都租給別人了，每年每畝地收600元的租金。

我說，既然開快車賺的並不多，有沒有想過做別的工作。他說，他17歲出來打工。在建築工地上干過，但經常一年才結一次工錢，而且經常幹了一年也拿不到幾個錢。後來，他開了個門店加工防盜門。做了幾年，沒賺什麼錢，很多欠款也收不回來。

轉賣了防盜門的門店，幹了一段時間的雜工，攢了一點錢，剛好碰到快車火起來了，就買了現在的這輛奇瑞車，辦齊牌照，總共花了五萬左右。

車子比較小，他自己平時也不太愛收拾車子，所以顯得又小又破舊，經常有客人意見比較大。

我說，有沒有考慮換個稍微好點的車子？他說，也考慮過，但沒錢啊。攢點錢，都交給家裡了。三個小孩要上學，老婆又沒工作，一家子就指望他一個人，根本就存不下買車的錢。

我說，等你孩子再大點你就可以輕鬆點了。他苦笑著說，老大才上高一，而且學習還不錯，再往後還得上大學，那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後面，還有二女兒，還有兒子，至少還得苦個十年。

三點多，快要到南站的時候，他從座位附近摸出一塊麵包，一邊吃著一邊說，車子有點問題，修車鋪隨便修了修，就花了五百，也沒完全解決問題。

我說，多久回次家？他說，得看心情。

我下車的時候，他問能不能給個好評。

說實話，他的車是我坐過的最差的快車。但是，我還是給他了一個好評。

希望他能多回家幾次，希望他能早點換輛更好的車，希望他不要在經常睡在車裡過夜，希望他午飯不僅僅吃塊麵包喝點礦泉水，希望他不再被交警罰款，希望他十年後不需要再到處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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