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節子:日本昭和年代的電影女神
本文來自標準收藏官網,由公眾號 特寫 翻譯。
作者 | 唐納德·里奇
試譯 | 油炸綠番薯
作者簡介:唐納德·里奇(Donald Richie,1924—2013),日本電影研究專家,撰寫過多部日本電影論著,包括《日本電影一百年》、《黑澤明的電影》和《小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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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無時效性。
標準收藏按:我們今天得知偉大的演員原節子離世的消息,陷入深深的悲痛中,她是小津安二郎諸多傑作的明星和靈魂,在日本電影的黃金時代,她還出演了許多令人難以忘懷的角色。為了悼念原節子,我們重登一篇由唐納德·里奇寫作的記述小津和原節子傳奇的合作關係的文章。本文最初發表於2011年4月,還作為內文在標準收藏發行的《晚春》DVD影碟版本中出現過。
以下是正文。
女演員原節子現在常與她在小津安二郎電影中的角色作伴,她總被認為是小津電影中女性角色的原型,她的其他方面反而被忘卻了。然而,她在事業上和其他的女演員並不同。
1920年,原節子出生了。1935年,她被姐夫——導演熊谷久虎介紹進入日活電影製片廠,但她是在被阿諾德·芬克選中主演日德合拍片《新土》(The New Earth,1937)後才小有名氣的。在《新土》中,她扮演一名真誠的日本少女,試圖在活火山上獻祭自己但未遂。
《新土》劇照
在這緊要關頭(指你在《新土》中),原節子成了日本女人的楷模,她繼續在那些戰時電影中作為悲慘的受害者形象出現,直到她在黑澤明的首部戰後電影——《我對青春無悔》(No Regrets for Our Youth,1946)中出演角色,在影片中她展示出了獨立和個性的一面,這影響到了她後來許多的銀幕角色形象。
《我對青春無悔》(1946)
在一些影片如吉村公三郎的《安城家的舞會》(A Ball at the Anjo House,1947)和木下惠介的《大小姐乾杯》(Here』s to the Girls,1949),她都扮演樂觀地期待光明未來的「新」日本女性。可實際上,她扮演的角色經常是那些典型的長期受苦的日本女性,忍受著她們生活中的男性,如父親、丈夫或兒子。在她主演的許多「女性電影」中,最高傲的角色往往在成瀨巳喜男的影片中,最滑稽的角色則是那些母親式富有同情心的太陽女神式角色,比如在稻垣浩的《日本的誕生》(The Birth of Japan,1959)中。
原節子和小津的合作開始於1949年,一直延續到1961年——這是一段長達12年的具有創造性的合作關係。小津從她身上發現了更多可能性,她在小津的電影中扮演了一些具有啟發性的角色既能表達出個性也是傳統家庭中的象徵性角色,這成了原節子事業上的分水嶺。
在第一部合作影片《晚春》(Late Spring,1949)中,她的角色是這種戲劇性分裂的例證。紀子,一個充滿矛盾的女兒,她害怕結婚不想長大,想一直守護在父親身邊。一方面,這是社會對她的要求(結婚),另一方面則是她自己的情感需要(和父親一起生活),這種進退兩難使這個角色富有戲劇性、複雜而有趣。
《晚春》(1949)
而在《麥秋》(Early Summer,1951)中,紀子(小津和他的合作編劇野田高梧在這些電影中為原節子的角色取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使這些角色的連接顯而易見)已到適婚年齡,也更成熟了,她想和喪偶的男子結婚卻沒得到家人的支持。
在1949年的電影(指《晚春》)中,紀子這個角色比在1951年的影片中(指《麥秋》)更加保守,《麥秋》里紀子更關心自己的獨立,但矛盾就是矛盾,這才是吸引小津的地方。原節子對這種矛盾的情感已經能準確無誤的展現出來了。原節子的把控很出色,以致如果小津的電影沒她的話會很失色。小津自己就說過,如果不知道誰將出演影片,他絕不會寫劇本,就如同藝術家如果不知道用什麼色彩就不會畫畫。原節子表現的這種微妙不同不僅適合小津的電影,在某種程度上也達到了小津想要的效果。
《麥秋》(1951)
原節子出演的下一部小津電影是《東京物語》(Tokyo Story,1953),在影片中紀子已婚,現在卻是未亡人(守寡),與家族的聯繫完全斷裂,但她卻是這些子女中唯一遵守傳統,敬重父母的人。社會要求和個人意願的分歧再一次被貼切地表達出來了。
《東京物語》劇照
在《東京暮色》(Twilight in Tokyo,1957)里,女主角(原節子飾演)離開丈夫,再次和她的社會位置(家庭中的妻子)分離開來,但在片尾,她還是決定回家重建婚姻。在《秋日和》(Late Autumn,1960)里,節子成了一位母親,她的女兒不想離開她,不想結婚,不想有屬於自己的家庭。情節上和《晚春》頗為相似,只是紀子已為人父母更加成熟了。她知道孩子要過自己的生活,所以即使再大的自我犧牲也堅持把女兒嫁出去。
《東京暮色》劇照
《小早川家之秋》(The End of Summer,1961)是原節子出演的最後一部小津電影,她的角色和《東京物語》里一樣,寡居的兒媳。可是,儘管她現在年紀更大了,但仍打算再婚,堅持選擇理想伴侶的權利。社會要求和個人意願的矛盾仍在繼續。
《小早川家之秋》
當然,減少小津電影中的這種微妙的平衡而代以社會義務與個人意願之間的過時範例是滑稽的。可是,與此同時原節子的事業和小津電影也因這種構想而成型,可以說,這也反映出了這種構想。
《東京物語》工作照:前排右一戴帽者是小津
無論如何,《小早川家之秋》是他們合作的終點。兩年後,小津去世,原節子也中止了她的事業。她才43歲,這個突如其來的宣布似乎毫無理由。但無論怎樣,她這種唐突的做法對她不利。這絕不是小津的個性做出的行為。
於她所在的製片廠而言,她代表著最重要的投資,製片廠好言相勸;評論界也表達著他們的失望;甚至坊間傳言,說她「不像女人」——這是嚴重的侮辱。可是,原節子自有她的原因。她不是原節子,而是會田昌江。這些年她用過的藝名還是製片廠剛建立時取的假名。現在她說,她想重新做回自己了。
這個「原節子式」的理由頗有原節子的作風,吞吞吐吐,然後突然笑起來打破疑惑,但這只是原節子的表演罷了,不會得到讚賞。自從1935年初次登台,她受到嚴厲的批評,她也沒有像這樣急於退隱,也沒有如此表達出內心的想法。有些不禮貌的傳言說她身體不健康,或是精神問題,又或是從事業上的激情燃盡了。總之,原節子樸素地退隱了,搬家到鎌倉(她同小津合作的電影多在鎌倉取景)的一所小房子里,從沒人再見過她。我們熟知和喜愛的原節子,這位日本人崇拜的永恆天使,現在只存在銀幕上;這位下榻鎌倉的老少女,被人長久地遺忘了,對她後來的生活充滿好奇的人並不多。
《東京物語》在鎌倉取景
回想起來,原節子退隱的理由似乎很明顯。我們的紀子這麼多年一直為社會要求和自我需求而煩惱,最後才下定決心。她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後就去做了。所有人都試圖勸服她出山,最後都被斷然拒絕。即使一個關於小津的紀錄片在攝製時,她也拒絕出鏡,當小津去世時,她也沒參加小津的葬禮。最終,原節子完全只屬於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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