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漫記：南京先鋒書店

一

對於先鋒書店本身，我最大的印象，不是其所謂的「文藝」「心靈的棲息」「靈魂在高處」等標籤，而是這的確是一個可以讀書和愛書的地方。我看到的是，捧起一本書可以津津有味地專註地閱讀數個小時的讀書者，還有流連於書架的愛書人。

如果說，先鋒書店真的成為了「異鄉人的棲息地」，那就是說，讀書人其實都是異鄉人，都是在尋找自己心靈故土的人，而我以為，每個人又何嘗不是一個孤獨的異鄉人呢。這讓我又想起了蘇東坡的那首詞：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我在一張寫給我摯友的明信片中這樣寫道，「我是一個時常感到孤獨的人，但是正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人存在，就像我在雨天路上行走，沒有帶傘，看到了路旁小窗戶透出熹微的燈光」，我一直在尋找朋友，曾經在書中，我尋找到了我的朋友，而在現實中，我也在尋找我的朋友，特別是可以一生相知的摯友。

二

我沒有想到自己會第二天再去一次先鋒書店，我以為是自己心中的所謂的「文青」心作祟，現在想來，所謂，「異鄉人的故鄉」只是出現在對於我而言的一個恰當的地方。

我的對於書的記憶是從我家裡的父親的兩書架書開始的，我記得這上面有四大名著，有毛鄧選集，還有我最愛的中國古典詩詞歌賦。記得我從初中開始，總是很喜歡去書店，雖然往往少不了買一些教輔，但是我總是會徜徉於文學經典的書架前，計劃著自己何時可以讀完一本本看上去充滿著無盡奧秘的書。甚至在進入高中緊張的學習生活中，每天深夜回到我住的小屋，也總是會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讀上二十分鐘。我想，陪伴我時間最長的就是梭羅的《瓦爾登湖》和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我至今堅持認為，那種心靈的澄澈和寂靜還有待人處世的態度，深深地影響了我。

自我來到清華，似乎很少讀書，雖然圖書館的借閱數量很大，但是除去很多的專業參考書之外，在那相對較少的我原來所喜歡讀的「書」中，很多都是我淺嘗輒止，匆匆而過。尤為尷尬的是，在陳忠實老先生過世之時，自己買了先生的一本《白鹿原》，但是時至今日還未曾翻開。

但是，過去的這近三年，我也是這樣一路走來，直到最近，我遇到了某個人，遇到了某個城市，還有遇到了某個書店。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這樣一個原本一心想著在工熱所讀博的人，對自己的未來又產生了如何的不一樣的悸動，又是如何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完成了一系列的工作，最終決定去了一個我之前可能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向。我曾堅信自己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也一直為之而付出努力，雖然有的時候不盡人意，但是我一直執拗地堅持、砥礪前行。然而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的未來會這樣被改變，因為一個決定，因為一個人的出現，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軌道。我依稀的記著我當年在錢班二招時，朱克勤老師問我「如果選了錢班，以後後悔怎麼辦」時我的回答——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一定會好好地走完。想來實際上我也做出來幾次重大的決定，雖然回首，不敢說我做的抉擇一定最明智，但是我覺得我現在和未來都不會後悔。之前被問到，你這麼喜歡一個人，你不覺得草率，不害怕自己以後後悔嗎？對於別人，或許可能，但是對於我，絕對不會。相反，我會認為，要是沒能把握機會，自己反而會後悔不迭。

回首往事，最讓我感到遺憾的，不是我曾經遇到的挫折和失敗，而是那被我錯過本該珍惜的美好，這裡面，有我未曾好好體會的親情，還有沒能留存至今的友情。

在我高三開學的第一天，我父親騎著一輛電動車載我去學校，路上和一輛卡車相撞，我至今疑惑，為什麼一向謹慎的父親會發生我從來沒有想過的這樣的事故，更沒能想到，居然事後我只受了輕微的擦傷而我父親在艱難熬過危險期後做了開顱手術但是依然沒有能保住他的一個眼睛的視力。我永遠記得，滿臉是血快要昏迷的父親躺在我的懷裡，口中喊著「你沒事吧，我怎麼了」的話的時候我心中的無助和恐懼。那個時候我的心中的確閃過，不，是充斥著對死亡的恐懼。從那以後，我時常以為，生活中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有意設定，而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無端發生，特別是你發現的你值得珍重的美好，一定是非常大的緣分，需要你去珍守。

我非常喜歡的馮至先生的一首詩，將它作為我的知乎簽名：

我想：我們準備著深深地領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蹟

但是我想，現在，因為一個人的出現，最後一句應該改成這樣：

我曾以為人生的意義在於四處遊盪流亡，但我現在找到了願意駐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