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時間：「爽」真的很爽？

01-29

本來我還在苦惱今天的「科普時間」講什麼比較好，突然就在瀏覽知乎時發現了一個有點「污」的話題，說的是一個得了PGAD的國外女生怎麼怎麼了，什麼是PGAD？我一開始不明白，直到瞅見縮寫全拼是Persistent Genital Arousal Disorder之後，我瞬間就有了靈感。

所謂Persistent Genital Arousal Disorder，自然就是「持續性性興奮障礙」。

大伙兒都知道，凡是牽涉「性」的話題，在互聯網世界，特別是諸如1024乎這樣的大型社區，歷來都是高流量的所在，寫了快4年無數不到10贊的不入流小文後，我決定，何不要嘗試搭搭順風車嘛？！不不不，既然還能寫，還是不搭便車了吧！自己開…

不解釋了，快刷卡上車，本司機要發車了！

顯然是社會的不斷發展使人們對生活質量有了更高的追求，在飽食很容易被滿足之後，人們自然會開始探索更高層級的愉悅感，從年輕人常用的口頭語「爽死」中，似乎可以窺見「思淫慾」之魅影潛藏在後，我這麼說，並不是沒有根據，這不我想著這次開車用啥配圖可好，憋了半天，就用「爽死」做關鍵詞某度索圖一下好了——恩，返回結果場面不可描述…果然某度更懂中文世界。

不管「爽」在古代有多少出處哪些含義，我們就看現在對它的定義，比如《現代漢語大辭典》就解釋到，「爽」就是發自內心深處的不由自主的一種莫名快感。你們別說，這解釋還蠻符合醫學常識的。

神經生理學告訴我們，雖然「感覺」最常見的展現形式確實是我們口口聲聲所稱的「心情」，但是通過某些手段，比如刺激大腦特定區域或者補充某些神經遞質、卻是可以對「心情」進行調節的，也就是說，「感覺」的本質是一種物質，是客觀存在的，而非看不到摸不著的假象。

在這所有的感覺當中，顯然是性快感最為人津津樂道了。進化論推測認為，性為何產生極大的快感，恐怕是生存壓力下演化出來的一種現象：想要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保持生生不息，不給點強大的正面「刺激」怎樣才能讓人渴望性行為呢？

要知道，現代社會環境如此可人，有音樂、有香氛、有柔軟舒適的床，但是前幾天看到的一個報告卻說，31%中國中產階級的月性行為還不到1次（1），聯想目前生育率事實上的逐年降低，這看來是要絕後的節奏了吧？

所以當今天看到PGAD的奇聞，你們就能聯想到我的開車靈感何處而來了——真的是渴的渴死、澇的澇死唄。撈死？是的，如得了PGAD的女生一樣，一天高潮200多次，這日子你們覺得還能可愛么？

和你們想的不同，PGAD其實是一種的真正意義上的新疾病，它進入人類疾病譜不過16年，著名性學家桑德拉·萊布倫（Sandra Leiblum）於2001年首次定義並報道了女性的這一性功能異常的情況（2，3），但是等專業領域將其納入正規疾病體系，那還得再等10年，實際上一直到2013年，PGAD才被正式納入到第5版《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V）中去（4），

雖然PGAD被無差別地定義為「持續性性興奮障礙」，但是自它被用於臨床的第一天起，似乎就被認定是有性別指向的，今天我們說PGAD，那指的就是女性PGAD，男性的持續性性興奮障礙就不是PGAD，也不是它的某種子類，持續性的性興奮在男性，英語只用一個單詞表示，稱之為Priapism，翻譯成什麼好呢？該是「陰莖異常勃起障礙」吧！？

我不確定這個單詞是不是可以這麼解釋，其實如果你們度過「希臘諸神」之類的傳說，就會直到裡面有一個神叫普里阿波斯，是生殖之神，他的形象…咳咳…你們自己看文配圖好了（5）。

普里阿波斯的英語拼音是Priapus，確實就是Priapism的詞源，所以我的翻譯大概是有點道理的。Priapus當然是古人生殖崇拜的產物，但是Priapism卻實實在在是一種病理的陰莖勃起狀態。大家都知道，正常陰莖勃起往往會伴隨著性慾的發生或者是由外力觸碰後的一種反應，本質上是神經或者血管因素參與下的正常生理反應，倘若在上述因素下那活兒依然沒有起色，我們都是知道的，那叫勃起功能障礙，簡稱ED（Erectile Dysfunction），中國人嘴巴特別不留情，直接叫它「陽痿」。

ED令人難堪，金戈不倒也未必不讓人尷尬，就像那位PGAD女生說的，「莫名高潮都讓她沒法正常社交了…」和ED一樣，金戈不倒的陰莖異常勃起也是血管/血液或神經系統異常的一種後果。

鐮狀細胞貧血、白血病、淋巴瘤就是由血液病變導致陰莖異常勃起的幾種典型（6），問題是沒有人知道確切的原因，一般推測是病變的血液細胞浸潤陰莖海綿體所致，這種猜測不很準確，因為缺血性陰莖異常勃起功能實際上是所有陰莖異常勃起類型中的最常見分型，甚至鐮狀細胞貧血所導致的異常也是一種缺血性病變，由此專業人士認為其中必然有神經因素的參與（6）。

確實可以在某些脊柱損傷的患者中看到出現陰莖異常勃起的患者，此外，某些狂犬病患者的首要表現竟然不是常見的怕水畏光，而是持續不斷地勃起射精，真正的「精盡而亡」（7，8），顯然這樣並不「爽」，無一例外，所有患者都死了。

除了疾病，某些藥物也具有使陰莖勃起的作用，常見的大家都知道，那就是神奇的藍色小藥丸——偉哥，偉哥的效果其實和性慾無關，它的作用機制只是擴張血管，原本是想依靠這個作用讓它用於治療心臟缺血的，結果陰差陽錯成了史上最暢銷的助「性」神葯。但是煒哥的效果並不持續太久，和本文提到的Priapism，即「陰莖異常勃起障礙」不可同日而語。目前臨床上要診斷「陰莖異常勃起障礙」，必須符合每天勃起持續超過6小時這一診斷門檻（6）。

沒有人覺得這樣很爽吧？實際上超尷尬的好吧？——這種尷尬可能遠比PGAD高一個水平，你們懂的。

當然，陰莖異常勃起障礙事實上和性慾並無關係，它是一種脫了了性慾的生理異常，所以它不是Satyriasis，這個單詞的意思是「色情狂」，也帶有性別指向性，特指男性。有意思的是，色情狂是一個已經廢棄了的醫療術語，活躍於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9）。最新版的DSM-V已經剔除了帶有歧視含義的Satyriasis，繼而用另一個單詞來取代醫學診斷，這就是Hypersexuality，所謂的「性慾亢進」，這個單詞相對中性且沒有很強的性別指向。

這裡我們可以說回PGAD，雖然本病的一個特點就是持續性地產生性高潮，但是和它和男性的「陰莖異常勃起」一樣，也不是一種「性慾亢進」（9），同樣的，和「男色情狂（Satyriasis）」一樣，對於女性性慾亢進者，原本也有一個獨立的術語形容，即Nymphomania，也就是「女色情狂」的意思，相對文雅的稱呼則是（女）性癮者。之前有一部熱播劇集就叫Nymphomaniac，就被字幕組翻譯成了「性癮者」，說的正是一群性慾亢進（患）者的故事（本人沒有車牌）。請讀者老司機們注意，作為一種疾病的「性慾亢進」，相比PGAD或Priapism，發病機制要簡單很多——一般認為是中樞神經系統的異常，無論這種異常是由疾病（比如雙相障礙等）導致的亦或是藥物（比如性激素等）造成的（10）。

PGAD還有另一方面的特點，也許和讀者們想像的不同，那就是性行為可能會使患者產生嚴重不適，而非高潮連連。所以，PGAD的患者一方面不由自主得產生高潮、另一方面卻無法享受性行為快感。基於這種一種情況，很多專業人士將PGAD認為是一種特殊形式的陰道痙攣（Vaginismus）（11）。陰道痙攣是引起性交不快的主要原因，地區流行病學調查認為，大約5%的女性存在不同程度的性交不快（Dyspareunia），最大的原因正是陰道痙攣導致的「疼痛」（12），但是另一方面，就文化環境差異進行析因檢驗，卻證實它真的是不同地區間陰道痙攣發生率存在顯著差異的重要相關因子，提示不同社會環境下的（心理、生活）狀態可能是本病的關鍵解惑因素之一（12）。

有些弔詭的是，由於性交不快主要的表現形式是各種類型的「疼痛」，所以就有不少專家力主它和性交可能沒有直接關係，而只是一種常見的女性盆腔痛，性行為至多只是疼痛加重環節中的一種。目前這一理念已經取得了一定的地位（4）。

我這車開的還算穩么？

參考文獻

1. 中國新中產階級：31%性生活低於每月1次

2. Leiblum S, Nathan S. Persistent Sexual Arousal Syndrome: A Newly Discovered Pattern of Female Sexuality. Journal of Sex & Marital Therapy. 27 (4): 365–380.

3. Leiblum S, Brown C, Wan J. Persistent Sexual Arousal Syndrome: A Descriptive Study.J Sex Med. 2005 May;2(3):331-7.

4. DSM-V

5. 題圖：龐貝古城壁畫普里阿波斯

6. Podolej, GS; Babcock, C. Emergency Department Management Of Priapism. Emergency medicine practice. 19 (1): 1–16.

7. 高明、楊波、袁建林。以陰莖異常勃起伴頻發射精為首發癥狀的狂犬病一例報告。中華泌尿外科雜誌，2014，35(04), 292

8. 吳書州、張文、何明順等，以射精為首發癥狀的狂犬病5例。川北醫學院學報，2000, 15(1)

9. Bancroft J, Vukadinovic Z. Sexual Addiction, Sexual Compulsivity, Sexual Impulsivity or What? Toward a Theoretical Model. Journal of Sex Research, 41, 225–234.

10. Levine B.. What is Sexual Addiction? Journal of Sex & Marital Therapy, 36,261–275.

11. Lahaie M; Boyer S; Amsel R et al. Vaginismus: A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on the Classification/Diagnosis, Etiology and Treatment. Womens Health. 6 (5): 705–19.

12. Lewis RW, Fugl-Meyer KS, Bosch R et al. Epidemiology/risk Factors of Sexual Dysfunction. J Sex Med. 1 (1): 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