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西湖三傑于謙

孟子也好，孔子也罷，還是王陽明，即便他們被尊稱為聖人，即便他們的學說閃耀千古，即便孔孟老莊鑄造了民族之魂，但千百年來， 興衰榮辱，人間苦難並未因此減少。邪惡的還是邪惡，貪婪的還是貪婪，鄙俗的還是鄙俗，無恥的還是無恥，今尤過之。說到這，有些人肯定覺得我要對孔孟之道進行批判了，但並非如此，我恰恰正是要闡釋孔孟等先哲的思想學說，並舉例說明受其影響下的人所表現出的人格光輝。

先賢聖人的學說永遠只是啟發、照耀、引導、勉勵一部分人的，願意捨生取義的人永遠是小部分，大部分人只看得見眼前。但正是這一小部分人，包括孔孟本身，用自己的生命和智慧，鑄造錘鍊了民族之魂。國之將亡，大廈將傾，有這一小部分人或一個人勇敢站出來拯救萬民蒼生，力挽狂瀾這就夠了。即使有時沒能改變滅亡命運，沒關係，這種英勇無畏的精神同樣會延續、傳承下去，激勵著後世那一小部分人。

一代大儒王陽明晚年曾說，世風日下，我也無力回天了，只能期待後世的君子憤而群起之，可幾百年後，現狀又是如何呢?人性之墮，更江河日下矣，不得不感慨，世界的變化之快，已經遠遠超出先賢們的預料之外了。

大部分人很難體會理解那小部分人的良苦用心，他們只顧自己蠅營狗苟，甚至對這小部分人的苦難遭遇幸災樂禍。諷刺的是，這一小部分人要拯救的卻不是自己，而正是這大部分人。

如譚嗣同，他在北京菜市口被砍頭的時候，望著周圍一臉麻木和幸災樂禍的圍觀群眾，那一刻他心裡肯定在慨然長嘆：「老子被砍頭還不是為了你們這群傻逼？」可他絕對想不到，傻逼們心裡想的是什麼。

刀過，頭落，熱血噴涌，人群中早已有人拿著熱呼呼的饅頭在等候。

我終於理解了伊尹的話，他說人分為先知者與後知者，聖賢即為先知者，大部分人為後知者，上天安排先知者來到人間，就是要先知者引導後知者......

伊尹三千年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這讓我想起于謙，力挽狂瀾拯救了大明王朝，功績彪炳史冊，但最後卻逃不過被誅九族的下場。他臨危上陣挑起救亡大明這個重擔之時，難道就百分百確定自己會贏得戰爭嗎？不，他肯定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兵敗，等待他的將是什麼。既然這樣，難道他沒有退路了嗎？no，他有，很多退路：

1、可以沒骨氣，向也先投降，打開北京城門，放也先的大軍進入帝都，從而換取活命，也先為了獎賞他，也會給他個一官半職，還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2、像當時北京城裡的很多官員一樣，收拾細軟家什，帶領老婆孩子傭人南逃而去。

3、放棄北方，組織眾臣南渡，組建南方政權，像南宋一樣苟延殘喘，說不定也能拖個幾十年才最終滅亡，而自己仍然能安享晚年。

4、最狠的是，可以投降也先之後，領蒙古大軍橫掃南方，提前終結大明王朝的歷史。

綜上所述，于謙確實有很多退路，就算搞不好也是死，但比起被誅九族也要好得多，難道是于謙料不到自己以後會遭此劫嗎？非也，看看于謙力挽狂瀾時的所作所為和沉著果敢的表現，就知道他是一個有著大智慧的人。在那個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危急時刻，不諳政治就無法領導群臣齊心協力、一致對外；不擅軍事，就無法有條不紊組織軍隊護衛京城。

最終，于謙贏得了勝利，獲得了無與倫比的聲望和榮耀，但聰明如他，其實早知道他會有什麼結局，因為他知道，不管是危局中自己新立的皇帝，還是被也先放回來的「被卸任」皇帝，都不會放過自己，欲除之而後快。何故？因為對於新皇帝來說，其戰勝了不可一世的外敵，大臣與百姓都敬仰他，功高已經震主，此為君臣大忌，現在帝國的威脅已去，所謂兔死狗烹也。而關鍵是，自己的皇位還是在危局中被于謙率眾臣委任的，也先敗了，之前被也先擄去的前任皇帝放回來了，那麼既然當初于謙可以任命自己為皇帝，嘗試到權力滋味的新皇帝難道不怕于謙跟前任皇帝再把自己廢了？所以，于謙必殺之！那麼對於原先的皇帝來說，于謙重立自己弟弟為皇帝，這是不忠，大逆不道。作為皇帝的思想，圖存救亡不是最重要的，于謙不忠於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心裡自然也對於謙恨之入骨。

最後的事實也果真如此，那麼于謙既然知道為何還吃力不討好去挽救這狗日的蒼生與大明呢？或者在危機中，不立新皇帝，自己獨攬大權，勝後再立個傀儡皇帝豈不更好？你看這麼多可以選擇的道路，他偏偏選擇了最悲慘的結局。就算不想背個叛國者的罵名，那可以南渡嘛，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南方那麼大，也先一時也打不過去。於是帶著這種種疑問，我採訪了于謙......

于謙：「我沒有退路，大明也沒有退路。」

楚雲卿：「明明那麼多退路，言何無路？」

于謙：「我有退路，則萬民蒼生沒有退路，大明亦無退路，所以，我別無選擇。「

楚雲卿：「為何？」

于謙：「對於大丈夫來說，沒有退路，要麼功敗垂成，以身殉國；對於小人來說，有無數退路，所以，你列的那些退路，不是我的退路。」

楚雲卿：「難道你就沒給自己留任何選擇？」

于謙：「留了」

楚雲卿：「果然，那是什麼？」

于謙：「捨生取義」

楚雲卿：「什麼意思？」

于謙：「士以天下為己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看得懂京城百姓臉上惶恐不安的神情嗎？你聽到過夜裡百姓家中嬰兒的啼哭聲嗎？你有沒有看到白髮蒼蒼的父母埋葬死於韃靼刀下的兒子呢？你又有沒有看過年輕的妻子佇門翹首期盼出征未歸的丈夫呢？蒼生萬民的生命安危，惶恐百姓對安定生活的渴望和對戰亂的恐懼；白髮送黑髮的父母誰去替他們討回這個公道呢？你忍心看年輕的妻子痛哭著去戰場上替自己丈夫收屍嗎......?

楚雲卿：「不，我不忍心。」

于謙：「既然你都不忍心，那又有什麼理由去逃避責任呢，難道因為屠刀還沒降臨到自己及親人身上嗎？蒼生萬民的安危繫於我之身，豈能獨善其身？大丈夫豈可懦弱退卻而折腰苟活於世？

楚雲卿：「可是，你明明知道會有那樣的結局，有沒有過怨念和後悔？」

于謙：「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楚雲卿：「好吧，我明白了，你真值得我敬佩！」

這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遇到小時候曾崇拜的英雄岳飛，他身高八尺，朗眉星目，佇立一旁時，如山如岳，雄偉豪強，是那麼威武霸氣。可就是這樣一個英雄似的男人，在歷史中卻表現出他逆來順受的一生，而背負著後世小人們賜予的「愚忠」之名。於是，帶著崇敬和疑惑的複雜心情，我問了岳飛類似的問題，岳飛是這樣回答的：「我知道一回金陵就會沒命，但我有其他選擇嗎？」

是夜，夢醒，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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