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賊王/金像獎最佳影片--樹大招風

賊王末路

作者看來，《樹大招風》是新千年以來，香港最好的電影之一。也在今年香港金像獎拿下最佳影片。片中，林家棟以其內斂、張弛有度的表演拿下影帝。同時影片也收割了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剪輯等重量大獎。

圖一 豆瓣

影片以上世紀香港的三大賊王事迹為原型，以季正雄、葉國歡、卓子強三條線索各自發展、自成一路，卻又暗中交織。三條線索到最後彙集到一起，山雨欲來風滿樓；高潮並未綻放，而是欲噴薄之時，戛然而止，就此隕落。前面的劇情一直為最後的高潮蓄勢，也就是三大賊王聯合，干一票世紀大案，而最後結局的「反高潮」，是導演們驕傲的炫耀：整部劇都是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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竦輕軀以鶴立， 若將飛而未翔。

這之前有必要介紹一位大師和一個名詞，懸疑大師希區柯克和麥高芬（MacGuffin）。

圖二 希區柯克

如果不熟悉希區柯克，但一定熟悉下面這張圖，這是希區柯克導演的《驚魂記》中的一幕。

希胖子是我最喜歡的胖子。他在恐怖片和懸疑片領域取得巨大的成就，在1979年獲得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他是個講故事的天才。坦白來說，講故事就是，引導觀眾的情緒，然後「為所欲為」。下面是他對懸念的解讀：

「兩個人走進一個屋子，坐下來談話，突然桌子底下的炸彈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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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種敘事手法，

「在走進屋子前，觀眾看到兇手進屋子將炸彈藏在桌子下，接著兩個人走進屋子卻沒有發現炸彈，仍然坐下來談話。」

希式懸念可以用希區柯克的名言——「炸彈絕不能爆炸，炸彈不爆炸，觀眾就老在惴惴不安。」

麥高芬，一詞就跟希胖子有關。它是在電影中可以推展劇情的物件、人物、或目標，例如一個眾角色爭奪的東西，而關於這個物件、人物、或目標的詳細說明不一定重要，有些作品會有交代，有些作品則不會，只要是對電影中眾角色很重要，可以讓劇情發展即可算是麥高芬。

《樹大招風》里，三大賊王聯合搞事情，就是麥高芬；就是一直沒有爆炸，到最後啞火的炸彈。

故事背景：香港97回歸之前，人心似水，民動如煙。

賊王季正雄（林家棟飾演），陰狠。他低調神秘，又心狠手辣，做一次案，就換一個身份，人稱「隱形賊王」。劇始，香港街頭，季正雄被便衣警察盤問，身份暴露，毫不遲疑地槍殺三位警察逃走。

比較隱喻的是，在電視機重申《中英聯合聲明》時候，季正雄的身份證也在火中焚燒。在香港回歸的特殊背景下，泯滅的身份，是和過去訣別，又帶著複雜的政治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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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的「風滿樓」酒店。

季正雄正是在這裡找尋搶劫金行的小弟。來大陸找小弟，是出於安全考慮。回到香港，他為了搶劫金行，找到之前的舊友。因為這裡是觀察金行情況的最佳場地。他的舊友已經金盆洗手，娶妻生子踏踏實實過日子，雖然日子很是窘迫。

踩點之後，一切就緒。等待時機動手，就在這人生中必不可少又毫無意義的等待，金行旁邊的賽馬場，無一人賭中結果，短短馬匹奔跑的幾分鐘，他們網羅了一箱箱的錢財，正大光明，毫不費力。安保人員載著滿車的錢財，街頭燈影流動，季正雄靜靜地看著沒有動手。很多人疑惑為什麼季正雄沒有動手，我想大概是----心理的失落感：安排一賽馬場，便輕鬆而光明地掠走了所有的錢財；而以性命做注，搶劫金行卻得之甚少。正是如此，他才下來決心，走向了本片的「麥高芬」----三大賊王聯合。

賊王葉國歡（任賢齊飾演），隱忍而狂怒。劇始，葉國歡持槍街頭，與警察火拚。不過，劫來的金塊，又靠武力脅迫，才只分得四成，並且落得全城通緝。

火拚的任賢齊荷爾蒙爆棚啊，一改奶油偶像風格。

圖八 荷爾蒙

冒著子彈雨，劫來的金塊卻只得四成，而在大陸走私電器卻是一本萬利啊。葉國歡於是收起賊王的面目，偷渡到大陸，做起電器生意，也開始了與官府卑躬屈膝的交道。

也是在「風滿樓」，葉國歡為了公司能夠獲得批准登記註冊，與官府交道，喝的酩酊大醉。

這裡有個有趣的方式----送花瓶。葉國歡會挑選一個花瓶，送給官員。而官員則會以「鑒賞家」的身份給花瓶「估價」，花瓶玩膩了，便會送回葉國歡。而那「估價」，就是葉國歡要付的對價。有人說，「花瓶」，是「花錢擺平」之意。也有說，花瓶，China，是中國悠久的官場文化的「頌揚」。

官府的欺壓日增月益，而貨物的被搶，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促使葉國歡向「麥高芬」走去。先是海關扣押了貨物和他的手下，送過「花瓶」之後，人和物得以放出來；不料，卻被公安擺了一道，貨物被幾個所謂的「小混混」搶去，向公安送了「花瓶」，誰知公安卻保護這兩個小混混。賊王克制已久的怒火，被點燃了。「他們敢搶我，搶我！」，是葉國歡賊王的狂怒，昔日的賊王狂氣複發，不如聯合干一票大的。

賊王卓子強（陳小春飾演），跋扈。劇始，他便綁架了富豪的兒子，並且之身來到富豪家，索要三十億（這個原型事迹，我們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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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風滿樓」，卓子強與下屬們商議下一票幹什麼。卓子強之飛揚跋扈在於，他渴望登山，綁架了富豪之子之後，他渴望更高的山。偶然的機會，他得知，四大天王將破天荒地同台演唱。而無論唱什麼歌，都很厲害啊。這啟發了這位「登山員」，他找到了他的喜馬拉雅山。他要在世紀之交，攀登高峰：三大賊王聯手，干一票大的。

他就是本片「麥高芬」----三大賊王聯手----的積極推手。他開始四處找尋另外兩位賊王，甚至下了重金。

就這樣，片子朝著「三賊聯合」的高潮走去。觀眾也一直在惴惴不安的期待中。三位賊王的線索開始交織。季正雄在放棄搶劫金行後，一把瑞士軍刀，乾淨利落處理掉兩個小弟，已定決心聯手卓子強。葉國歡也來到香港西環，準備聯繫卓子強。卓子強則在海陸豐（現在汕尾）獲得一卡車炸藥。一切都都在向最後的「聯合」走去。希胖子的那顆「炸彈」就要「爆炸」。

葉國歡、季正雄兩人同時給卓子強打電話，爆炸似乎一觸即發。

偏偏沒有爆炸，便啞火了。

季正雄面對知道自己身份的警察、小弟，下手毫不遲疑；卻對自己的舊友遲遲無法下手。香港貧民區的天台上，夜風吹拂，晒衣擺動，逼仄的客廳里，手握軍刀的季正雄隔著卧室的門；門內的舊友，閉眼假寐。陽台上，晒衣飄蕩，就是他兩的心。

劇情往前走，那一夜，葉國歡因為被街邊警察嘲笑「大陸仔」，在大陸積壓的怒火燒起，與警察火拚，倒在血泊里；

卓子強的卡車肇事，火藥散落，恰好武警來巡，他舉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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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明後，季正雄終究沒有下手，之前他送給舊友的錢和水果籃都放在了桌上，房門微開，警察已將小屋包圍。三大賊王沒能聯合，便各自被捕。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本片的高超之處在於，戛然而止後，又回到了開始。

風滿樓。

三大賊王一開始其實就在風滿樓聚首過。只是因為開始，三條線索，三個視角，故意不給觀眾知曉。三大賊王，因為服務員的繁忙，共聚風滿樓，就那麼短短的一瞬。卓抱怨飯太冷；季等待服務員引導入座；葉與官員大酒，吐後待茶。一個不屑，一個不耐煩，一個不勝酒力。就在他們無意義卻又不得不的等待中，短短的一瞬，他們相聚。那時，他們各懷心事，打量對方几眼後又回到自己的心思上，命運就這樣擦肩而過，不相知的相聚，然後，各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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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的麥高芬，賊王聯手，未能爆炸久已啞火，悲愴不已；更戲劇的，是心心念念的聚首，早在不經意間完成，只是誰也沒有多看誰一眼。

最後，影片在中英交接儀式下結束。三大賊王落幕，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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