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川

太陽像一個燒紅的鐵球懸在空中,四周的一切彷彿都被晒成了焦土。偶爾會有灼人的風潑進峽道,那是夾在群山間稀有的背陰大路。

六個人,三匹馬,擔著一車貨物,艱難地蠕動在山谷里。

這裡是長川,是一片連綿的大山,有著連接周圍幾座大城的最快通道。不過來往的人比較稀少,倒不是因為這裡地勢險要而新的官道更加坦蕩方便。只是這裡山溝縱橫,易守難攻,盤旋著許多劫道的麻匪。

那幾個運貨的人入了長川,像沒命的瘦狗,躬著身子把馬車往高的地方推。

蒼鷹嘶鳴,山土滾落,一群光著膀子的大漢揮舞著晃眼的重刀跑下。

還沒等那些悍匪說出「財留人安」的話,那幾個人就從車上抽出東西進行反抗。匪首瞪大了眼睛,看著幾個有氣無力的人揮舞著農具棍棒向他們撲來,以為這車裡是什麼金銀寶貝,便下令動了死手。

等到枯血濺了一地,他們掀開了車上的布,全部都傻眼了。那破車上除了重重的生木,連個鳥影也沒有。

大鬍子匪首呸了一口,罵道:「媽的真晦氣,開了紅子還不夠本,一群不要命的玩意」

往往誤入這長川的都是一些外地做生意的人,大多路途不熟,做得也不是正規買賣。像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匪首權當是這是一群瘋掉的神經病。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不僅是大鬍子。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許多土匪幫子也遇到了這種事情,一時間長川峽谷里不要命的車隊越來越多。而且這些人護送的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經常還沒等土匪想收手,他們就衝上來拚命。

生命如草芥,紅血濺滿了長川,黃色的土地愈發黑沉了起來。

大鬍子雖然心狠手辣,但人是比較縝密的那種。他看著長川里越來越多的屍體,感覺到了事情的蹊蹺。

晚上點了油燈,想不到這是哪一出?莫不是朝廷要來圍剿了?越想竟睡不著覺了,連夜派了兩個手下去城裡打探消息。

那兩個探子喬裝打扮以後入了城,剛進城門就注意到遠處一個高聳入雲的東西直逼天際,周圍的人像螞蟻一樣忙碌著。還沒等他們找人探探路子,就被幾個官府模樣的人圍住,然後抓了起來。

長川的悲劇還在發生,一些匪幫已經殺到手軟了。甚至看見這種打扮的車隊,就硬著頭皮碰碰運氣,如果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們就一鬨而散。而那些不要命的人卻追著他們不放,或許是死的人太多了,詭異的氛圍籠罩了整個長川。

一天傍晚,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大鬍子和一群麻匪在山頭「等活」。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走進來,他一聲令下,一群人嚎叫著沖洗去。煙土飛揚,一陣廝殺。等最後一刀還未砍下,有個瘦猴一樣的人突然跪下,口裡聲聲喊著「大哥」。大鬍子一腳把他踹翻,發現竟是前段時間派出去的一個探子。

到了山寨,探子的肚子吃得鼓起來,像一個奇怪的青蛙。大鬍子走進來問他打聽的事,那傢伙卻突然哭了。他上去就是幾個嘴巴子:「他媽的,哭什麼哭?我問你話呢」

探子捂著臉說,他跟另一個人剛到城裡就被官府給抓住了,以為是被發現土匪的身份要掉腦袋了,沒想到卻被押著去修什麼「功德塔」。

大鬍子問:「什麼功德塔?」

探子又回答道:「聽說皇上要來這裡視察,皇上信佛,幾個大人便合計修一個比山還高的塔來討聖上歡心。」

大鬍子皺了皺眉:「那聽你的意思,這些天在長川的車隊都是修塔運材料的?好好的官道不走,怎麼跑來這裡送命?」

探子說:「唉,大哥你有所不知。幾個城的男女老少全被征去修這玩意,除了我們這裡,其他地方就是人間地獄。骨頭累斷了不知道多少人,好多小孩的筋脈都扯變形了。所有人都沒日沒夜的蓋,也不知道要修多高。」

大鬍子笑笑說:「跑他媽的啊,反正老子肯定干不下去」

那人接著說:「難啊,關口都有重兵把守,只給進不給出。要是跑了被發現,甚至就連那些自己了結的,一家子全部都會連坐。在城裡活著就像牲口一樣,所以被抽調到運輸隊是個美差啊,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刀口下送命」

土匪頭子聽到這裡心裡一驚,原來那些人就是奔著死來的,一種久違的恐怖感在他心頭升起。

長川的小推車,透骨凝髓。

想起落刀前那些人的詭笑,他「啪嗒」一聲癱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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