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談丨被一場同志連環兇殺案所連接的《驅魔人》與《虎口巡航》

現在有兩種題材的恐怖片我其實有點抗拒，第一種是喪屍，另外一種就是驅魔。原因大概就是...看的太多了。但也僅限於說看到這個題材的新片不太想看，如果真正坐下來的話還是可以看進去。上一次看覺得還不錯的驅魔題材作品大概就是《驅魔人》的劇集版，雖然稱不上神劇，不過至少在一眾水準參差的恐怖劇集中絕對算得上是好看的。

當然《驅魔人》的劇集版有小說作基礎，更重要的是那部1973年版的《驅魔人》電影。時至今日這部經典依然可以雄踞史上最高票房恐怖片前三名，外加當年的十項奧斯卡獎提名也是在恐怖片領域後無來者了。上映時人們在影院里哭泣、尖叫、昏厥，以現在觀眾們的心理承受能力，當時的恐怖效果或許再也沒有電影可以複製了。

我們當然都知道電影中都是假的，片中的恐怖是特效而已。但是拍攝《驅魔人》的時候，雖然惡魔帕祖祖不在現場，不過劇組的人們其實都不知道他們當時離真實的邪惡原來和他們如此接近。

在上個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的美國紐約格林威治村，一直有針對於同性戀皮革愛好者的謀殺案偶爾發生，然而當時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因為這些人的「性趣」往往不為人所知，所以警察也沒有把這些兇案關聯到一起。直到一些針對知名人士的謀殺讓他們生前隱藏在背後的「皮革愛好」被曝光，這些兇案才才受到了一定的關注。

《驅魔人》在1973年年末上映，而在當年年初從1月4號到1月28號，多具同性皮革愛好者的屍體陸陸續續在紐約被發現。有的死在公寓里，有的死在河邊。因為作案手法並不相同，所以當時警察也沒確認這些謀殺案究竟是一位兇手的連環作案還是多人分別所為。沉寂了一段時間，直到1977年，數個裝滿殘肢斷臂的塑膠袋被人發現在傾倒在哈德遜河上，有部分被在新澤西岸邊被打撈，另一些在美國世貿中心大廈附近被找到。

這些塑膠袋所裝的屍塊被證明是六個人的屍體，警察經過拼湊他們的衣物和辨認皮膚上的文身，把他們認定為男同性戀。不過因為屍體損毀極為嚴重，一個受害者的身份信息都沒法被辨認，而且也沒有辦法找到死因，所以這些人的死亡沒有被確認為是兇殺案...而是列為CUPPI（情況待定等待警方調查）

沒過多久，知名變裝皇后 Toni Lee 被勒死在了自家的公寓，引起了不小的震動。「Village Voice」的專欄作家亞瑟·貝爾（Arthur Bell）記錄下了他在同性酒吧看到的場景：儘管大家都心懷恐懼，不過當時寬鬆的文化和性愛環境依然吸引著所有人，即便他指出了：兇手或者兇手們就隱藏在人群之中。

同一年的9月14日，《名利場》雜誌的電影評論家 Addison Verril 被發現死在了自家公寓。他被捅了幾刀，頭骨還被金屬煎鍋砸碎了，家裡也被洗劫一空。他雖然沒有對他的家人和朋友出櫃，不過他是西村同性皮革圈子中的知名贊助者。雖然《紐約時報》最開始對他死亡的報道說警察認為他遭到了入室搶劫而被謀殺，可是當時警方並沒有透露他死的時候是裸體，而且身上塗了 Crisco 白油，在70年代這東西經常被用來作為潤滑劑。

前面提到的專欄作家亞瑟·貝爾注意到了這起案件和所有同性皮革愛好者謀殺案件之間的聯繫，寫了一篇文章批評了其他媒體掩飾了真相的失實報道，而寫完這篇文章一周之後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的人聲稱自己是殺死那位電影評論家的兇手。

當然，一般情況下這種電話的真實性都不會很高，但貝爾在和警察說明這件事時發現這個人居然是真實的兇手——因為他透露了很多只有警察才知道的細節，包括被偷的護照和信用卡。這些細節都寫在了後來的一篇名為《逃亡者的來電》的文章里。

在當天晚上這個人就被另外一通電話聯繫了起來，電話中的人聲稱他認識文中所說的兇手，是一個名叫保羅· 巴特森（Paul Bateson）的人。這人曾經在紐約各個醫院擔任X光技術人員，而因為酒癮，現在已經淪落為同性色情劇場的服務員。他說保羅曾經在兇案發生的第二天就聯繫他向他懺悔，並且坦白說之前那些裝在塑料袋中的碎屍案也是他乾的。

當探員找到保羅·巴特森的時候，他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而且還把當時偷走的護照和信用卡交給了警方。後來在等待審判的時候，貝爾曾經去探訪過保羅·巴特森，他形容保羅的眼睛如同「藍色的閃電」。保羅把殺死那位電影評論家的罪行都怪罪於酒精，而且在之前在電話里他也說明了謀殺當晚他也服用了可卡因和大麻外加威士忌。

但是除了時間上的重疊，那這些案件和《驅魔人》的關係又在哪呢？前面我提到了，保羅是一名X光技術人員。在《驅魔人》中，琳達·布萊爾扮演的被附身的小女孩在被要求驅魔之前曾經被送到過醫院去檢查是否在頭部有任何病變。導演威廉·弗萊德金當時找了紐約大學一個真的神經科醫生和他的團隊來進行這一幕的拍攝，而保羅·巴特森就是團隊中的一員，而且出現在了電影中...

當然發現了這件事兒的威廉·弗萊德金整個人都震驚了，他立刻找到了保羅的律師安排他和保羅見面。在見面過程中他問詢問了保羅關於之前的「塑料袋屍塊」案，不過保羅只描述了他殺死了那個電影評論家，而別的都因為他酗酒和導致的記憶不可靠所以沒法提供任何內容了。不過當時他和弗萊德金抱怨說警察想讓他對之前屍塊案認罪，然後達成協議。

早在1971年，《驅魔人》開拍之前，幫弗萊德金製片了奧斯卡大贏家《法國販毒網》的製片人菲利普·德安東尼就問過弗萊德金有沒有興趣改編1970年出版的《虎口巡航》小說，故事關於一名探員偽裝成同性戀，卧底調查當時發生的一系列針對同性戀的謀殺事件。不過當時弗萊德金沒啥興趣，後來這項目還拿到斯皮爾伯格那邊問了一下也被拒絕了。

不過後來他對1977年這一系列謀殺案的跟進，以及他又認識了一位警察有著和故事中類似的卧底經歷，外加上發現兇手保羅·巴特森在他作品《驅魔人》中出現帶來的震驚。這一切都讓他改變了想法，所以他找來了阿爾·帕西諾在1980年拍攝了電影版《虎口巡航》，雖然弗萊德金本來覺得李察·基爾更適合這個角色。

《虎口巡航》完成之後被拿去送審，結果因為裡面大量的露骨元素被定為了X級，現在被稱為NC-17，也就是18歲以下禁止觀看的成人作品。所以為了票房考慮在進行了N次修改之後，刪去了40分鐘這片子才被定為R級。不過因為刪減原因導致電影支離破碎，所以本片的口碑和票房都很慘淡。

2010年弗萊德金打算為《虎口巡航》30周年推出完整收藏版，但發行方華納兄弟發現刪減部分的原始膠片已經找不到了...宇宙第一文藝直男付蘭蘭得知此事義不容辭為這遺失掉40攝了一部《SM片場實錄》，本片並非補拍原始劇情，而是復原當年拍攝的現場，以片中片的形式從弗蘭科的角度講述遺失的40分鐘。（此處部分引用豆瓣電影條目形容）

《SM片場實錄》劇照

不過不論是看豆瓣或者是IMDB，這部40分鐘的《SM片場實錄》口碑其實更是悲慘...但是依然值得為付蘭蘭鼓掌，因為作為好萊塢A咖的巨星，他願意付出本可以去拍票房大片的時間和精力去關注邊緣人群和做出一些這樣藝術嘗試還是相當值得稱讚的』

至於那位兇手，當時保羅·巴特森最後被判了25年，在2003年就已經出獄了。塑料袋屍塊案因為證據不足也並沒有算在他頭上。當時這個判罰因為他的同性戀身份也博得了一些同情。用他自己的話說：「那些娘娘腔和變裝皇后玷污了同性戀群體的名聲。」 然而可憐又諷刺的是，他作為一名恐同的同性戀者，他的所作所為才是在真正的玷污這個群體。

6,70年代那些許許多多針對同志的謀殺案其實絕大部分都沒有什麼結論，應該還有數個兇手逍遙法外。所謂 「恐同即深櫃」 這句話或許有一定道理，2016年導致50多人死亡的奧克蘭同志俱樂部槍擊事件的始作俑者也疑似是一名同志（當然也有極端組織和槍械管理的問題）。一個人對自己身份的無法接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而這往往和社會對他身份的態度聯繫緊密。

《驅魔人》是在講如何把附在人身上的惡魔驅趕出去的故事，不過我們沒見過什麼惡魔在真實世界中造成的傷害。但是那些因為受到排擠、困惑、欺凌、歧視等等原因而不得被排解的心魔呢？它們在世間行走而過的殺戮傑作，要殘忍恐怖過任何一部恐怖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