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驢將軍

某車夫王姓者，套一驢，烏雲披蓋，粉鼻踏雪，每宿於棧，必拴院中，見人不驚，撫之不怒，客皆樂之，是故得名王驢兒。某日有客欲購之，求再三，固不允，遂曰：「非汝子，何不售。」車夫亦不慍，曰：「吾世代駕車，得驢必不再售，待其力衰則卸套歸養，死而葬如人。」聞者皆問何故，車夫乃言一事。

某歲兵亂，行軍山嶺間，及駐，主將巡行軍中，時隨伍有驢負輜重者，正食料，將見其壯碩，遂以鞭指曰：「畜有功，歸亦賞之。」不意驢聞言偏尾，糞貫出於地，馬夫皆驚，跪而乞饒，欲笞驢，將止之曰：「莫責，五穀輪迴，與吾等同，何罪之有？」一時眾人絕倒。

數日，戰事急，敵軍入，兵馬失散，往來聯絡而暫聚數百，困山下，查已失其主將。日暮，敵稍退，遂伏而待，計夜中突出，及三更，正欲潛行，忽有鳴，蓋驢尋至，皆恨而欲弒之，然觀其所向有影動，查竟敵暗襲，遂急遁入山，保一命。行山中，昏黑不得路，未幾塞絕，時追兵在後，皆謂絕於此，然又聞驢鳴，尋之在前，昂首而招，似引眾人，綴行過山樑，得野徑出，又保一命。初脫困，不敢少停，驢率眾軍蜿行，見險則踏地而警，如是奔竟夜，又收散部凡千餘，竟從之如主將。

及天明，過谷地，遇帳前衛士一，言主將墜崖傷，今在垂危。引眾軍之所匿，見其血污結於面，呼若遊絲，似已半死，正悲戚，驢分眾人而前，以鼻觸之，少頃，將復醒，乞飲食，皆大喜。問之則曰：「與大軍散，行山中而失足，恍惚化一驢，急尋眾人，引而出，至谷中見己卧於地，遂驚而回魂。」軍士聞之具言夜奔事，方知非夢，轉視驢，兀自嚼草，痴傻如初矣。及班師，將以不力罷，卸甲歸鄉為車夫，攜行無他物，止驢耳。

山客撫驢頸曰：「勠力同心，其本無異矣。王驢兒，車夫待汝類兄弟，務必效勞。」驢以響鼻應，眾皆笑，不復有求購者。

by:暮語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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