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o Deus書評筆記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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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應該追求怎樣的人工智慧？它在哪個層面上能夠帶來真正的革命？歷史，只是記載的學科嗎？

作為Yuval Noah Harari出版《人類簡史》的第二部書Homo Deus（中文名叫做《未來簡史》），它繼承了其特有的宏觀視角，以犀利的角度分析網路時代的各種現象。不同於Yuval Noah Harari在Coursera中上課時略顯呆板的形象，Yuval極其擅長經營自己這個品牌。他不僅在Facebook上廣泛地宣傳自己在各大媒體專欄發表的文章，也積极參与各種podcast的採訪。更進一步，Yuval有自己的官方網站（Home Page - Yuval Noah Harari），細緻而耐心地經營著自己的品牌：他獨到的見解。亦如他寫作歷史時耐心精細的風格，他的官網也別有洞天，運用現代的設計風格將自己的作品一一呈現。

或許是因為對第二本書Homo Deus期望過高，我認為相比於《人類簡史》，它稍顯冗雜和啰嗦。吹毛求疵地講，前面一半的篇幅有點重複《人類簡史》的意味。（當然，這也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把Homo Deus當作獨立的個體，那麼用大量的篇幅來重新梳理歷史，也是必要的。）值得肯定的是，雖然運用的是同一思維觀點，但作者用它處理了不同的歷史材料，將很多細枝末節的歷史片段帶進了他宏大的敘事框架。

例如：對於古代，或者說前現代來說，人類的主要難題是「飢餓、瘟疫和戰爭」。人們幾乎不用關心其它的東西，如所謂的精神追求、廣博的涉獵遊覽。人們隨時可能因為這三大難題的一種而在下一刻喪失生命。如果按照物種趨利避害的天然屬性，人應該對任何威脅到生命的因素避而遠之。可歷史是，面對這三大難題，依舊有人勇往直前，他們被稱作英雄/勇士。那麼，支撐他們向前的是什麼呢？

到了後現代，從科技生產力的角度講，整個世界所生產的資源已經足夠養活所有人。生物醫學的進步，也能夠極大地提升人類的存活率。對自由民主的追求，也已經將人類的戰爭，極好地控制在了局部小範圍之內。當這古老的人們不得不關心的難題解決後，人類的「空餘」時間，又該何去何從？

《人類簡史》中的一個看待歷史的核心觀點是，人類的進步是由story（虛擬故事）來推進的。並且，運用story來進行統治的方式，是人類能夠成為物種鏈頂點的根本因素。錢、國家、法律、宗教，沒有一樣不是僅僅能夠存在於人類腦海中的東西。世界能夠得以運轉，大部分都得歸功於對這些story的承認和相信。每個歷史階段都有其篤信的宗教信仰，有其統治意識形態的主流故事。而在現今，這個主流的故事即是「錢」、是民主、是自由。

在這樣的主流故事之下，正在逐步誕生的下一個故事主角是AI（人工智慧）。從嚴肅的科學角度講，我們離「真正的智能」（true intelligence），即「意識」（consciousness）還很遙遠。無論我們看到的Alpha Go戰勝韓國圍棋大師李世石，還是逐步完善的無人駕駛汽車。雖然它們在結果上正在完成史無前例的複雜性智能工作，但它們都不具備consciousness這種東西。我曾經也曾疑惑，既然我們離真正的AI還很遙遠，那所謂的大數據時代+人工智慧是否又是一種炒作呢？是否又是毫無意義的資本家玩弄的遊戲呢？Homo Deus在這個問題上提供了一個微妙的角度。

在Yuval看來，重要的其實不是真正的AI，也就是consciousness。事實上，人們或許在這個問題上恰好弄反了。影響這個世界的，是能執行智能（intelligence）任務的能力，如下棋、自動駕駛、診斷疾病、識別恐怖主義。如果有東西能夠完成這些智能任務，人類的生產力又將得到類似於工業革命一般的質的飛躍。一直以來，人們的認識是，只有具備consciousness的東西，才可以實現這些高級的intelligence的任務。所以，一直以來，科學家都在追求真正的具備意識的AI來達到生產力的二次飛躍。相當於是在通過追求更高的目標來順便解決更為低級的一個任務。

但在如今的數據時代，以deep learning為首的machine learning演算法正在得到廣泛應用。這些鮮活的案例正在證明一件事情，人類正在實現（並且已經實現了一部分的）不具備意識的（non-conscious）能夠完成智能（intelligence）的東西：模式識別（pattern recognition）演算法。從數學角度講，具備「模式識別」功能的產品根本不具備任何的意識，它只不過是一對概率分布函數的計算和應用而已。然而，這已經足夠了！有了模式識別的能力的產品，已經足夠去完成智能（intelligence）任務，已經足夠可以根本性地提高和解放人類的生產力，世界毫無疑問會因此改變其運作方式，即便是我們沒能讓產品具備「意識」。那麼在這樣的視角下，各行各業的從業者都應該重新審視自己的職業和價值。人們會因為這種non-consciousness intelligence的東西得到更多的空閑。然後又因此不得不去重新挖掘自己的獨有價值，作為人類、作為具備意識的物種所應該具有的價值。它是在倒逼著創新、進步，深入挖掘人類自身的潛力。不得不佩服，Yuval的這一洞見幫助我們理清了當前紛繁複雜的現象，找到了躁動喧囂中的價值。

以上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些部分和感受，但這些，也僅僅是書中的一些精巧貝殼。作者對其它一些史實材料的處理與當今世界的觀察同樣精彩紛呈。除了學習這些獨到的見解之外，我們還可以從整體上去思考和觀察，作者是如何運用卓越的技巧，將這些細碎的思考漂亮地聯繫在一起，構築出結構精妙的理論框架。這種博學與細緻，非一般人可及。

所謂歷史，其真正的作用不在於對史實的記錄，而是對史實的反思和推演。你能夠從歷史中看出多少規律？能在錯綜複雜的史實中理清多少個方面的根本動機？又能夠理清楚多少核心驅動力量？又能夠在複雜的細節中認清楚多少頭等重要的發展脈絡？又能夠運用這些思考與推演，指導多少你對未來的判斷和預測？這些預測與決斷，帶給了你多少的益處？所以，歷史真正要教授的，是這種分析能力，在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大量事實面前的洞察能力。

從這個角度講，我們自己在教育中學到的歷史，豈止是沒有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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