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先生的第二十年

一九九七年的四月十一日,王小波先生離開了我們,距今日整好二十年。

有關我對小波先生的記憶,是非常私人的經驗。小波先生是一個簡單的人,一個正常的人,一個過於正常的人。他所追求的是一種理性的、有趣的、富有詩意的生活;他像是一位啟蒙者,又像是一種關於真理本身的追逐者。他的身上並存著感性與理性,文學的技藝與理工科的思維同行,幽默、謙遜,同時又驕傲。

一個嚴肅活潑、認真有趣的創作者,身上必然會帶著謙遜,又伴隨著強烈的驕傲。這驕傲與自滿、傲慢不同,是用以保護他所堅信的真理和辛勞付出不受指指點點。

小波先生死於九七年,這讓他與之前死去的大部分中國作家不一樣。九七年的中國,是回到地面上的中國;在此之前的海子死於一九八九年,那時中國還在天上飄;再久遠一些,一九七七年的中國,正在海上漂。二十年過去,不僅降落到地上,身子還緊緊地貼在地上,等到再以後,可能會像鴕鳥一樣,把頭插在地里,不敢想了。

我不知道如何評價一個年代的好壞,這來源於我相信最好的年代已經過去,此後會有個人一生中的黃金時代,但再無一個最好的時代。

世界在不斷地扭曲,整體的扭曲往往伴隨著個體的扭曲。扭曲的間隙,還時不時進行微調,使得難得的矯正也變成了矯枉過正。

一個糟糕的時代,任何人都可以對認真的寫作者指手畫腳。他們不去閱讀名著、也不仔細斟酌你的一字一句,就可以任由個人喜好否定其他人的辛苦創作;如此理直氣壯背後,是時代所賦予他們的權利和自由。言論自由並沒有保護那些真正需要言論自由的人,反而成為了謾罵和惡評的保護傘;理應被言論自由庇護的人,他們此刻或許在監獄裡、或許在棺材中、又或許在眾人的唾棄中被逐漸遺忘。

審美和趣味性的追求,理所應當的被人擱淺,人們在閱讀文字時所追求的不再是詩意世界,而是一種近乎生理快感的「痛快」;這種痛快席捲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令人覺得人無時無刻不在追求這種「痛快」,一旦誰的文字或創作無法令他們痛快,他們便惱羞成怒,藉由「言論自由」的名義,施展言語上的暴行。審美和思考能力的下降,並不只是透露出人們有關這方面的能力下降,更多的是在陳述這樣一個事實:人們放棄了思考,放棄了審美的慾望。

在小波先生最廣為人知的《黃金時代》里,他寫下這樣一段話:「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槌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挨了槌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捶不了我。」

這令我回想起自己二十一歲生日時的焦慮,那是我一無所有、一事無成的年紀。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已經被千錘萬鑿,日後恐怕會更用力地敲打在我身上。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生猛下去,這世界遲早會把我砸個稀巴爛。但我依然將用一生去追求真理和啟蒙。

在《黃金時代》的後記,王小波先生風趣的說到:「印象派畫家因筆下紅色的倫敦天空而遭到人們嘲笑。人們認為天空應當是藍色,抬頭看了卻發現天空早因污染變成了紅色。」真實的生活確實不應該是我寫的那樣,但事實上,它確實是我記錄的那個樣子。

第歐根尼、博爾赫斯、卡爾維諾、加繆、王小波......

這個世界何其有幸能夠出現這樣的人物所處的時代,可是何其不幸:我們只能對這樣的時代加以緬懷。但,我們又是何其有幸生活在這樣一個不幸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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