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隱藏劇情:大俠如何克制性衝動

眾所周知,金庸武俠小說經歷兩輪修改,共有三個版本。在時隔一二十年的修改中,舊版本的很多地方都被重寫,導致一些細節從此埋沒。

比如《射鵰英雄傳》的牛家村密室療傷部分,完顏洪烈一方有三位丑角擔當:沙通天、侯通海、彭連虎。在皇宮裡被老頑童戲弄了一夜後,他們回來做飯,發現了密室開門機關。舊版(1950年代版)是這麼寫的:

外面沙通天聽到師弟高聲呼叫,卻在斥他大驚小怪。侯通海心中不平,道:「那麼你把這碗拿起來吧。」沙通天伸手一提,竟然也沒拔起,口中「咦」的一聲。彭連虎本在切菜,聞聲過來,細細察看了一陣,道:「這中間有機關。沙大哥,你把碗左右旋轉著瞧瞧。」

沙通天這麼一旋,果然打開了門,然後三人就被黃蓉扮的鬼嚇得跑了出去。

請注意,彭連虎外號千手人屠,刀下屠的應該是人,這裡卻切起了菜。

沙通天外號鬼門龍王,在這裡他卻打不開此道「鬼門」。

黃蓉扮的鬼是兩個頭骨按西瓜上的雙頭鬼,後來是誰第一個殺回來了呢?是三頭蛟侯通海:

突然門外一張醜臉一探,又縮了回去。程瑤迦一驚,退了一步,那醜臉又伸了伸,叫道:「雙頭鬼,你有本事就到太陽底下來,三頭蛟侯老爺跟你鬥鬥。」

千手人屠來屠菜,鬼門龍王開鬼門,三頭蛟戰雙頭鬼,也許是有意間的巧妙安排,也許是無意間的渾然天成,舊版這三位龍套身上自有一種「諧趣」在。

後來在修訂時,金庸就去掉了彭連虎切菜的細節,大概是覺得和悍匪的身份不太搭吧,這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但這樣一來,其中「諧趣」細節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03版射鵰拍出了彭連虎切菜這一細節】

除了這一處,舊版的密室療傷還有另外一個有趣的細節。

1.精促穴與衝動的郭靖

在密室療傷正式開始前,舊版射鵰(1950年代版本)中寫過:

郭靖緩緩運氣,劇痛稍減,低聲道:「你在我精促穴笑腰穴上用金針刺幾下。」黃蓉道:「是啊,我真胡塗。」取出一枚金針,在他左腰傷口上下這兩個穴道上各刺三下,這是既緩血流、又減痛楚之法。

在新版中,精促穴和笑腰穴這兩個穴位就被改掉了:

郭靖緩緩運氣,劇痛難當。這時黃蓉心神已定,取出一枚鋼針,去刺他左腰傷口上下穴道,既緩血流,又減痛楚。

這兩個小小的穴道,金庸又為什麼和它們過不去呢?

查證金庸相關著作各版本,在後面的修訂版中,笑腰穴還大量存在,精促穴卻被刪得只剩下了一處。可以斷定,金庸在這裡要幹掉的,其實主要是精促穴,笑腰穴是受到了牽連。

那麼精促穴是個什麼樣的穴位呢?

它和笑腰穴一樣,在中醫穴位表裡是不存在的,只存在於一些武術類著作中,位列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

從字面上看,「精促」二字,有促發陽精之意,在文人眼中自然會引發聯想。所以梁羽生《雲海玉弓緣》中,會寫到孟神通以邪派「催精迷神」手法戳中滅法和尚的精促穴,滅法和尚馬上血脈僨張,神智迷糊,惡狠狠地向金世遺撲來:

原來這「催精迷神」的手法,能令人在神智迷亂之後,全身的潛力都發揮出來,最少也比尋常增強了一倍。

金庸之所以刪掉精促穴,也許正是考慮到了「催精迷神」之類涵義,不想文字的三俗聯想太明顯吧。

(關於精促穴的來龍去脈,回頭我會有專文探討)

然而接下來的情節,卻正在向「催精迷神」的方向發展著。

郭靖黃蓉在密室中修鍊了一晚《九陰真經》,體內之氣在小周天轉了七轉,俱舒暢寧定。這時,我們的郭靖同學卻起了反應。請注意這段舊版文字:

此時一縷日光從天窗中射進來,照得黃蓉白中泛紅的臉美若朝霞,郭靖突覺她的手掌溫軟異常,胸中微微一盪,急忙鎮懾心神,但已是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自兩人相處以來,郭靖對她從未有過如此心念,不由得暗中自驚自責。黃蓉見他忽然面紅耳赤,很是奇怪,問道:「靖哥哥,你怎麼啦?」郭靖性格誠樸,不會騙人,低頭道:「我真不好,我忽然想……想…」黃蓉奇道:「想什麼啊?」郭靖道:「現下我不想啦。」黃蓉道:「那末先前你想什麼呢?」郭靖無法躲閃,只得道:「我想抱著你,親親你。」黃蓉臉上也是微微一紅,嬌美之中,略帶靦腆,更增風致。郭靖見她垂首不語,問道:「蓉兒,你生氣了么?我這麼想,真像歐陽公子一樣壞啦。」黃蓉嫣然一笑道:「我不生氣。我在想,將來你總會抱我親我的,我是要做你妻子的啊。」郭靖見她沒有見怪,這才放心。

黃蓉又道:「靖哥哥,你想親親我,想得厲害么?」郭靖正待回答,突然門外腳步聲急,兩個人衝進店來,只聽侯通海的聲音說道……

【94版射鵰·蓉兒我想親親你】

這段文字,新舊版大致相同,主要區別之處在於,新版刪去了郭靖「性格誠樸,不會騙人」八個字。

為什麼要刪掉這八個字?應該是郭靖在這裡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他說自己這麼想,真像歐陽克一樣壞了。歐陽克對美女只是想親親抱抱嗎?當然不是。

如果只是想親親抱抱,兩人之前已經有過多次肌膚接觸,郭靖又為何至於「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請注意這三個條件:

第一, 郭靖被刺中了疑似會「催精迷神」的精促穴;

第二, 郭靖練了一夜九陰真經,體內正是真氣鼓盪;

第三, 郭靖年方十八,當時正值清晨,正是精壯少男早起一柱擎天之時。

所以不難想像,郭靖此時身上發生的,也許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性衝動。

由此,我們可以更好的理解接下來的一些情節。

2.郭靖黃蓉看片忙

在牛家村密室的牆壁上,刻有一處小孔,宛如一個屏幕,將外面的各路大戲盡收眼底,郭黃二人看得不亦樂乎。

【03版射鵰·郭靖黃蓉看片忙】

在第二個晚上,陸冠英與程瑤迦被黃藥師包辦婚姻後,書里寫道:

陸程二人見黃藥師一去,只道這客店之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心中再無顧忌,陸冠英回臂摟住新婚妻子的纖腰,低聲問:「妹子,你叫什麼名字?」程瑤迦笑道:「我不說,你猜猜。」陸冠英笑道:「不是小貓,便是小狗。」程瑤迦笑道:「都不是,是母大蟲。」陸冠英笑道:「啊,那非捉住不可。」程瑤迦一掙,躍過了桌子,陸冠英笑著來追,一個逃,一個追,兩人嘻嘻哈哈的在店堂中繞來繞去。

此時小孔「顯示器」上演的,正是一出《新婚夜の嬉.avi》。

此時郭靖是什麼反應呢?

星光微弱,黃蓉在小鏡中瞧不清二人身形,只是微笑著傾聽,忽然郭靖在她身邊輕聲道:「蓉兒,你說他捉得住程大小姐么?」黃蓉道:「一定捉得住。」郭靖道:「捉住了便怎樣?」黃蓉心頭一熱,無言可對,只聽陸冠英已將程瑤迦捉住,兩人摟抱著坐在板凳上,低聲調笑。

【94版射鵰·陸冠英程瑤迦新婚之夜】

原來在視覺和聽覺的雙重刺激下,郭靖已經把持不住了:

黃蓉的右手與郭靖左掌相抵,但覺他手掌心愈來愈熱,身子左右搖蕩,也是愈來愈快,不覺吃了一驚,忙問:「靖哥哥,怎麼啦?」郭靖身受重傷之後,定力大減,修習這九陰大法之時又是不斷受到心中魔頭侵擾,這時聽到陸程二人親熱笑語,身旁又是個自己愛念無極的如花少女,竟然把持不定,只覺全身情熱如沸,轉過身子,伸右手去抱她肩膀。

但聽他呼吸急促,手掌火燙,黃蓉暗暗心驚,忙道:「靖哥哥,留神,快定心沉氣。」郭靖心旌搖動,急道:「我不成啦,蓉兒,我…我…」說著要站起身來。黃蓉大急,叫道:「千萬別動!」郭靖強行坐下,呼吸了幾下,心中煩燥之極,胸口如要爆裂,哀求道:「蓉兒,你救救我。」 又要長身站起。黃蓉喝道:「你一動我就點你穴道。」郭靖道:「對,你快點,我管不住自己。」

……

此時天色微明,黃蓉轉頭,只見郭靖眼中血紅如欲噴火,心中更驚,但覺他拉著自己手腕,口中發出模糊不清言語,神智頗見失常。

【94版射鵰·靖哥哥不要啊】

顯而易見,又是一個清晨,精壯少男郭靖又來了一次衝動。郭靖哀求道:「蓉兒,你救救我。」要怎麼救呢?這句話新版中也刪掉了,大家不妨自行聯想。

情急之下,黃蓉用軟蝟甲的尖刺讓郭靖清醒,只見他「額上大汗淋漓,臉色蒼白,神情委頓,但危急關頭顯已渡過」。

看到郭靖扇了自己一嘴巴,黃蓉勸解他:

「那也算不了什麼,老頑童這等功夫,聽到我爹爹的簫聲時也把持不定,何況你身受重傷。」

不要忘了,老頑童之所以把持不住,正是因為黃藥師的簫聲也是催情迷性,極具誘惑。

3.歐陽導演鞠躬盡瘁

在這一番折騰之後,郭靖清醒了許多,然而兩人又很快面臨新的考驗——斷腿的歐陽克。雙方剛一交手,見多識廣的白駝山少主就看出了門道:

歐陽克坐在桌角,回頭見中櫥密門又已閉上,對適才鋼針之險,心中也不無凜然,暗道:「這小妮子當真不好鬥。啊哈,有了,待我將那程大小姐戲耍一番,管教他這姓郭的小子和那小妮子聽得心煩意亂,把持不定,壞了功夫,那時豈不乖乖的聽我擺布?」

【94版射鵰·歐陽克人妻侵犯】

老司機歐陽克決定開車了,排一部新片,自導自演,現場直播,給郭靖黃蓉看看什麼叫《人妻侵犯.avi》。

正在此時,運送楊鐵心夫妻棺木回牛家村的穆念慈也趕到了,歐陽公子雙管齊下:

歐陽克左手在棺上一按,右手抱著穆念慈躍到桌邊,順手回帶,又將程瑤迦抱在左臂彎中。他將兩女都點了穴道,坐在板凳之上,左擁右抱,哈哈大笑,叫道:「黃家妹子,你也來罷。」

剎那之間,歐陽克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情節發生新變化,劇情升級為《痴漢の雙飛n.avi》。

【94版射鵰·歐陽克左擁右抱】

如果任由歐陽克發展劇情,郭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肯定「細思恐極」。幸運的是,也在此時趕到的楊康解了圍,突然一鐵槍刺死了歐陽克。

情色片現場忽然爆發兇殺案,青年導演命殞片場,現場觀眾驚詫莫名。也許正是這樣大起大落的刺激,反而進一步幫助郭靖穩住了心神,接下來的幾天他再沒有出現異常反應。

【83版射鵰之密室療傷】

4.神功修鍊大功初成

到第七天晚上,全真七子在外面先後大戰梅超風與黃藥師,世紀新修版是這麼寫的:

此時郭靖七晝夜功行已滿,隔室雖打得天翻地覆,他卻心靜神閑,閉目內視,體內一團熱烘烘的內息運至尾閭,然後從尾閭升至腎關,從夾脊、雙關升至天柱、玉枕,最後升到了頂心的泥丸宮,稍停片刻,舌抵上顎,內息從正面下降,自神庭下降鵲橋、重樓,再落至黃庭、氣穴,緩緩降至丹田。頃刻之間,大周天已轉三十六周。

在這番修鍊後,郭靖發力打破密室牆壁,化解了黃藥師與江南六怪的衝突。在黃藥師的幫助下,郭靖進一步內息周流,七天七夜的修鍊終於大功告成。

【08版射鵰·密室破壁】

上面這段內息運行的先後順序,三版小說基本沒什麼改變,這不奇怪,因為這裡描寫的,正是道家內功修鍊的標準程序。

傳統道家修鍊講究的是什麼?是還精補腦,長生不老,將體內陽精運上大腦,充分激發其生命能量。所謂「一團熱烘烘的內息」,在舊版小說中有另一個名字——「熱火」,其象徵涵義不言而喻。

郭靖首先將內息運至尾閭,什麼是尾閭?

尾閭又稱長強穴,在尾骨下方,在道家修行中又叫「海底輪」,是陽氣孕育生髮之所,同時也是督脈的起點。道家修鍊還精補腦,正是陽精從尾閭到頭頂泥丸宮的這一條路線。所以郭靖體內躁動的陽精熱火,此時已通過修鍊化去。

在牛家村密室療傷的第一個清晨,前面書里說得明白:

兩人體內之氣在小周天轉了七轉,俱感舒暢寧定。

所以一開始,他們在修鍊的還是小周天功法。在道家修鍊中,小周天所產為「小葯」,又名「真種子」,會讓人感到周身融和,四肢綿綿,麻麻痒痒,心情恍惚,容易色情漸濃,陽物雄起——大家想一想,這像不像郭靖當時的癥狀?

而到了第七晚,世紀新修版特意加了一句話:

頃刻之間,大周天已轉三十六周。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郭靖已經修行到了大周天境界。

在道家修鍊中,大周天所產為「大葯」,如彈丸、火珠般運轉,書中寫郭靖「舌抵上顎,內息從正面下降,自神庭下降鵲橋、重樓,再落至黃庭、氣穴,緩緩降至丹田」,這幾句話描寫的,正是大周天的「服食」階段,大葯如甘露、雀卵由鵲橋(舌抵上顎)降下,過十二重樓(氣管)後,一路降至丹田。

宋朝紫陽真人張伯端《悟真篇》中有詩云:

葯逢氣類方成象,道在虛無合自然,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一粒靈丹吞入腹」,說的正是甘露入口之時。

又如張三丰《返還驗證說》:

氣氣相通,氣滿至極,忽然活潑潑地迸出太陽流珠,脫殼入口,百萬龍神,盡皆失驚,此是元陽真丹藥,入口始知我命不由天也。

所以此時的郭靖,內功已經修鍊到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境界。正是從這一刻起,他開始了邁向超一流高手的步伐。

【《太極張三丰》·董天寶經典台詞:我命由我不由天】

至此,真正的大俠要如何克制性衝動這一問題終於有了答案,那就是勤練內功,因勢利導,通過煉精化氣,將性能量轉化為深厚內力!

這一設定,植根於正宗道家修鍊功夫,隱藏於密室療傷諸般細節,體現的正是金庸的淵博學識與如椽之筆。

這正是:

俠之小者,精蟲上腦;

俠之巨者,還精補腦!

密室療傷延伸閱讀:

射鵰英雄傳里黃蓉和郭靖密室療傷的時候吃了那麼多西瓜如何解決內急問題? - 茅十七的回答 - 知乎

接下來還將推出精促穴的深度解讀

更新:

知乎網友 @莫正弦 補充:看倚天屠龍記時,張足療和趙敏在少室山下假扮新婚夫婦又一屋同眠都動了情,張足療很聰明的運起九陽功也是循環個大周天就特么睡著了,趙敏不會啊就愣是被情慾折磨的失眠,太可憐了……

虎撲有網友補充:在下對氣功略知一二,小說中描寫的感覺是對的。修鍊氣功時,確有氣感從尾巴尖附近上升到雙腎附近,太陽穴處也也有感覺,每天練十五分鐘,有助於睡眠。偶爾會自發擎天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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