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登雲履

鄰戶法事畢，天晚，道人宿棧內，逢客聚談詭奇事，遂側耳。有見之者曰：「仙長在方外，必多見聞，乞一言。」道人難辭，遂出履一對，粉底青面，其上捲雲飛霞，托而示之，燭火曳曳，恍若流彩。曰：「此登雲履也，拜表請聖必踏之，可上接九天，通徹道法。初出山，吾師授之，並言一奇談，今可享之。」

有樵于山中者，每晨興而去，及日中伐擔余則匿某處，尋樹蔭並石洞下憩，日斜復起，又伐擔余，至所匿處聚之，取一擔而歸，其餘暗貯，為需時備。某日樵山中，近皆無可伐，遂探罕至，行愈遠而林愈密，人跡初明滅，後不復見。日中欲返，已失其來路，急尋歸途，然陰翳蔽頂，迷亂不辨南北，忽見某處天光下徹，似可觀日，遂疾往。及近之，轉見石洞一，高丈許，深數尺，有老者卧其中，面壁酣然，躡足近前，揖而問：「吾某村樵夫也，今失來路，無意相擾，但求指點。」老者微側面曰：「且勿亂行，來稍坐，待日斜自送汝歸。」言畢復寐。

樵夫無他法，唯坐洞中待之，久無聊賴，偶見雙履在地，工精妙，甚喜之。是時老者背面而卧，昏沉不覺，遂悄取而踏。起行數步，足下風忽生，敗葉浮塵皆起，陡升數尺，觸洞頂，未及攀援，騰挪而出，轉瞬高於樹，又過崗嶺，下視可見村寨，山道行旅如草莖螻蟻。未幾大風起，山川初可辨起伏，後止紋理，少頃雲霧遮蔽不復見。時日光朗澈，然天漸墨色，寒風徹骨，獨雙履熱及周身，不至僵斃。又俯觀，地如棋枰，如盤盂，如茶盞，乃知其身已去不知千萬里矣。正惶恐，忽天玉色而落，其身扶搖相迎，少頃至而跌坐，竟覺乃玉屑堆成，踏之堅如地，起而行則飄然似仙。環顧天內，亦有峰巒連綿，其下山影斑駁無草木，行百步，有樹立野中，其色白，高逾百尺，體無枝蔓，獨冠處丫杈聳然若針芒，及行近，叩之如金石。忽有人聲曰：「未至其時，道友何復來？」驚而轉視，見一天人白衣，面目不可辨，又以手招，隨行至一洞，出飯食，皆如碎玉，以水調之方得下咽。食罷，天人曰：「汝當速歸，今巡天力士值，見則有禍。」正欲起，忽聞洞外轟然，繼而門破，有巨神披銀甲者突入，天人呵曰：「力士怒，速去！」樵夫遂發足奔出，又有巨神執烏金錘擊之，一時天地倒懸，神智渺然矣。

及復醒，乃卧村外敗草中，斧擔皆無蹤，起而歸，有見之者訝然曰：「念汝已為獸餌，今竟復還。」問何時，言其去山已數日，遂俱言所歷，皆以為夢癔也。後有鄰戶更夫曰：「吾夜行，曾見滿月於空，其上桂樹斑駁，有人影之其下，三日方去，是汝乎？」樵夫方疑所見或有其實。

道人言畢，眾客欲再求履一觀，然收而不復出，皆謂其吝嗇。山客見而笑曰：「非汝之物，得而復失，非汝能見，遇而不解，扶搖九天，今人已可為，然天地之妙，豈登雲可觀耶？」

by:暮語山客

微信公眾號：暮客棧（ID：mukezhan）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