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甚的枕邊故事——清明鬼話·嚇人

仲春與暮春之交,人們常以符包為書信,與陰間先祖魂靈溝通,寄託哀思。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陰間的「他們」,的確可以收到。

1)

清明這一日,雲層厚重,天色陰沉。

一處冷清墓園,靜謐無聲,甚而不聞蟲鳴鳥啼。

園前有一條長道,沿途種著古槐,既無車笛,亦無行人,只有樹葉簌簌而落。

遠遠的,一個蹣跚的人影緩緩走來。

細看去,老眼渾濁,皺紋滿面,拄杖緩行。

他從道的那頭一直走來,不慌不忙,只是偶爾咳嗽幾聲。

忽然!陰風吹來!

在他身後打了個捲兒,捲起一片落葉,又緩緩墜落。

老人渾然不覺,仍慢慢挪著步子,直到消失在路盡頭。

老人的背影剛剛消失,最大的那顆古槐樹後,探出一隻腦袋來。

長發胡亂披散,面容慘白,雙眼滴溜溜亂轉。

他面對著老人離去的方向,忽然覺得後腦勺有些發涼,好像有誰在對著吹氣。

他猛一回頭!

只看到一條血紅的長舌垂在眼前!

「啊!」「啊!」「啊!」

他尖叫著倒地,在地上骨碌碌滾了起來。

卻渾不覺這一幕要比血紅長舌恐怖得多。

一個骨碌碌的人頭,在地上滾動、尖叫……

2)

「叫什麼叫!」拖著血紅長舌的女士從樹後走出,一把蓋在了人頭臉上:「作死啊!」

說話的女士面容尖瘦,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舌頭在身前搖搖晃晃,她提著人頭往回走,放到了樹後伸出的一雙手中。

樹後站著一個無頭的人,似乎跟這隻擅長打滾的頭正是一套。

頭在手中挪了挪位置,一臉後怕道:「嚇得我頭都掉了!」

長舌女士翻了個黑眼,「你這個破頭,哪天不掉?」

手輕柔摘著頭上沾的落葉,頭癟著嘴,一臉委屈:「我也不想做斷頭鬼啊…」

長舌女士把舌頭瀟洒地往頸上一搭,不爽道:「剛剛那個老頭子,你怎麼不動手?今年的嚇人聯賽,難道咱們又要輸給嶺南墓地?」

「我的天!」頭被手抓著上下搖了兩次,以表示震驚:「讓我嚇那個老頭子?他倒地後是你扶還是我扶啊?」

在長舌女士的無言以對中,頭又往這邊湊了湊,小聲道:「萬一真嚇出個三長兩短,咱們這有一個老頭還不夠鬧的了么?何苦再招一個混世魔王?」

想到兩個老頭尬舞的場面,長舌女士不由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喂!」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墓園門口響起,「你們在嘀咕個啥?」

一個白眉白須的老頭坐在台階上,雙腳霸氣分開,頗有衙門八字朝天開的氣勢。兩手搭在膝蓋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頭白髮綁了個帥氣的馬尾,扎在腦後。

斷頭鬼咧開了嘴,「老大好!」

長舌女士雖不情願,也只得怏怏的喊了聲老大。

「我說你們啊!」老頭猛地站起,大搖大擺走過來:「蹲了半天了,半個人都沒嚇到?老子山王墓園的臉往哪裡擱?」

他走到近前,給了斷頭鬼一巴掌:「就知道鬼喊鬼叫!連個老頭都不敢嚇,你也配當鬼?」

斷頭鬼哭喪著臉,嘟囔道:「我要是連老頭都敢嚇,還輪得到你這個中二的老年古惑仔當老大嗎?」

「你說啥?」白髮老頭沒有聽清。

長舌女士一臉不關我事的抬頭看向天空,好像在欣賞什麼絕妙的畫卷。

「沒沒沒……沒啥。」斷頭鬼慌忙搖頭。

「給大爺聽好了!」老頭一甩馬尾,「男人的戰爭已經到了最重要的時刻,男人只能倒下,不能認輸!等會不管來的是誰,都照嚇不誤!」

長舌女士很想說老娘不是男人,但是一看整個都在冒火的老頭,只得訕訕點頭。

「老大……」斷頭鬼畏畏縮縮道:「你著火了……」

老頭跳起來胡亂拍了一陣,終於把身上的火苗都撲滅,不爽地吹了吹鬍子:「火化的就是這點不好。」

「有人來了,準備!」老頭一下子跳到樹後,敏捷之極。

長舌女士和斷頭鬼也忙不迭找了顆樹躲好。

腳步踩在落葉的吱呀聲漸漸靠近著,老頭胡亂比了一通誰也看不懂的手勢,好在最後的手勢比較明顯,他指了指斷頭鬼,再指了指長舌女士,最後指了指聲音傳來的方向。

意思是斷頭鬼先上,長舌女士補刀。

真是完美的嚇人計劃,老頭得意想到。

一聲令下,斷頭鬼捧著自己的頭毫不猶豫沖了出去,像豹子一樣兇猛。

長舌女士等了一會,聽到斷頭鬼的尖叫:「媽呀!」

她緊跟其後衝出,不爽道:「你這個慫鬼,又叫什……」

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她已經看到了斷頭鬼為什麼尖叫——道路那頭,走來的是一個全副武裝的道士。

龍飛鳳舞的符紙貼了滿身,一手抓著一隻金光閃閃的鈴鐺,一手比了一個看起來就特別犀利的道決,還背著一柄一看就很有年頭的桃木劍。

長舌女士二話不說,掉頭就跑,但「砰」地一聲——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舌頭,轟然倒地。只得眼睜睜看著斷頭鬼抱著自己的頭在旁邊拚命跑過。

長舌女士簡直要哭出聲了!

一隻手一把抓住她的後領,拖著就跑。

老頭跑起來比兔子還快,地上的落葉在他身後滾滾而起,白髮紮成的馬尾簡直要豎成一支小旗了。

3)

墓園深處,一塊墓碑後面,三隻鬼氣喘吁吁地癱坐在地上。

「他爺爺的,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有素質。」老頭一邊喘著氣,一邊不爽地罵罵咧咧:「以前的道士哪會這麼沒有職業道德?啊?清明的時候出來嚇鬼!這是人乾的事兒嗎?還讓不讓跟親人聯絡了?」

「就是就是。」斷頭鬼用力抓著頭上下搖了幾下,附和著。

選在別人祭祖的時候嚇人,不也挺不光明的么……長舌女士想了想,看在老頭救了自己的份上,終於沒有說出口。

「噓~」老頭豎指在唇前:「你們聽……」

「你怎麼也來了?寶寶呢?」男人抱怨的聲音。

女人小聲解釋的溫軟聲音:「我肚子疼,進來找衛生間。寶寶睡著了,車窗都鎖死了,沒事的,我很快就出去。」

「聽到了嗎?」老頭壓低了聲音:「目標來了!」

長舌女士勸道:「祭祖的人不能嚇,萬一把人家老祖宗惹出來,咱們一架要打到什麼時候?」

老頭一甩馬尾:「誰說我要嚇哪個男的了?」

「行啊!」斷頭鬼興奮得頭在手掌里滾來滾去:「我知道女廁所在哪兒,我去嚇她!」

「啪!」

老頭一巴掌按在他臉上:「你他媽是斷頭鬼還是色鬼?」

「並不衝突。」長舌女士冷冰冰總結道。

「那你說目標來了?」斷頭鬼哭喪著臉。

老頭一甩馬尾:「車上不還有一個嗎?」

「嚇小孩啊?」兩鬼面面相覷。

「廢什麼話啊!」老頭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們:「嚇成年人有意思嗎?顯得出惡毒來嗎?什麼叫惡鬼?就是連小孩都嚇!」

老頭一拍大腿:「知道三分球嗎?這就是三分球!絕殺!懂嗎?」

他猛地一擊掌,興奮道:「絕殺嶺南!」

「真要去啊?」兩鬼再次面面相覷。

「少廢話!趕緊的去!」老頭一鬼一腳,將兩鬼踹飛:「我在這邊觀察情況,提防這男的祭拜的老東西來找麻煩。」

老大下了決心,兩隻鬼也只能無奈出發。

看著兩鬼離開的背影,老頭一陣暗爽,彷彿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本屆嚇人聯賽,山王墓園奪得冠軍!

好像燈光打在他身上,他已加冕為王!

不行,重要時刻,越要謹慎。

老頭甩了甩馬尾,小心翼翼探出頭,追著那個一手捧著鮮花一手提著紙錢籃子的男人而去。

走著走著,老頭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等到男人在墓碑前停住,蹲下來燒紙的時候,他簡直是震驚了。

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男人的側臉。

「真是我孫子!」

白髮老頭一下子蹦起老高,「完犢子!那兩混球去嚇我曾孫子去了!」

一邊燒紙一邊嘴裡說著什麼的男人好奇扭頭,只看到風捲起幾片落葉。

老頭亡命狂奔,在一塊塊墓碑上跳過,引得一陣陣咒罵:「老東西,要死啊!」

白髮老頭充耳不聞,一個翻身急跳,已經停在了墓園外。

他張大了正準備喝斥的嘴,又閉上了。

一輛轎車外,斷頭鬼拉開了雙手,頭在兩隻手裡拋來拋去。時不時失手滾到地上,又忙忙撿起。

長舌女士扭動著紅紅的長舌頭,一會兒折成一朵花,一會兒折成一隻小狗。

車裡靠窗站著個白白胖胖的小寶寶,正樂得咯咯直笑。

by:

作者:情何以甚

公眾號:情何以甚(ID:rjqs000)

微博:情何以甚的痴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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