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務正業系列】《天註定》:蘇三,你可知罪?
「蘇三,你可知罪?」這一聲質問彷彿直奔小玉而來,它拷問著在這片土地上犯下命案的胡大海,扼住了狂徒周克華的咽喉,又緊緊地纏住墜樓而死的小輝,它穿透了台下看客們獃滯的眼神,震撼著大地,沿著土地,傳向遠方。
先從片名說起,片頭的《天註定》三個字取自明末清初的山西書法家傅山的手跡,但是這部電影的譯名卻和天註定這三個字完全無關,「A Touch of Sin"——一絲邪念。至於一絲邪念的含義,我後面會提到。
《天註定》採用了清晰的四段式結構,四段故事分別取材於轟動全國的民間四大案——「山西胡文海特大殺人案」、「周克華跨六省搶劫殺人案」、「鄧玉嬌刺官案」和「富士康14連跳案」。四段故事相互獨立卻又用戲劇化的手法相互連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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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頭(引子)
山西省境內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裝載著蘋果的卡車翻倒在地,鮮紅的蘋果滾落了一地,像極了傷者的鮮血。第一段的主人翁——胡大海(姜武飾)跨在一輛老式摩托上,撿起地上的果子,在手中掂量著,一場猩紅的殺戮和死亡即將拉開序幕。
摩托男(王寶強飾)騎著摩托行駛在同一條公路上,他的機車被三個劫道的青年攔下:「借兄弟幾個錢花花唄?」「利索點!快些!」。劫道的青年並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但是他面相老實,不像是敢奮起抵抗的人,況且自己這邊人多勢眾,摩托上的人敢有反抗也是死路一條。鏡頭一轉,摩托騎手從夾克里掏出手槍,電光火石間便擊殺了兩人。留最後一個青年瑟瑟發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轉身逃跑。「砰!」隨著最後一聲槍響,他也應聲倒地,死在周克華的槍下。
惡勢力與以暴制暴,第一幕緩緩拉開了序幕。
在山西的高速上,第一幕的主人翁胡大海與周克華擦身而過。
————————————————————————————————————————第一幕:胡文海
素材來源參考:百度百科-胡文海詞條
山西省,烏金山,胡大海騎著那輛老式摩托回到村裡,一輛三輪拖車停下問路,不知是哪一家買了聖母瑪利亞的畫像,在漫天飛雪裡與後方的毛主席塑像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在一種政治環境下,卻懷著另類的精神信仰,這是愚蠢的,就如同胡大海的渺茫希望一樣。
「烏金山怎麼走?」
「就這兒!」
「307呢?」
「就這兒!」
這兒是哪兒?工人不知道該把聖母畫像送往何處,正如胡大海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國該去哪裡實現。
家中,胡大海拿出胰島素注射器,他空洞的眼神,機械的動作,想必患上糖尿病已經很久了。
工廠里,從同事們的反應可以看出胡大海是個刺頭,或者說是個另類的人,工友們一邊避著他,一邊讓著他。廠外的三輪車停著很久了沒人要,要不拿了去賣掉?大海的一句話引起了工友們的議論,有人揶揄大海說村長的奧迪也不開,要不也去賣了?大海反嘲到說那是集體資產,人人有份。村長聯合資本家侵佔公有資產,轉讓土地,卻不分紅給村民,這是第一幕的核心矛盾。
村長來到廠里召集工人,十八灣出了命案(呼應片頭周克華),要配合警察排查。儘管兇手並不在工人中,但是一個在家鄉有案底的青年卻擔心東窗事發,心慌逃跑,但是被警察迅速捉拿。
回家路上,大海撞見了一個拿著鞭子抽打騾子(驢?)的路人,大海恨恨地丟下一句「牲口!」便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騾子拉著的煤早已超過了它一般所能承受的重量,但是只要鞭子握在驅趕人的手裡,它就必須拉得動。也許胡大海也有些家產,他也這樣鞭打過牲口,作為一個「驅趕人」,他並不需要同情被壓迫的牲口。
回到家中,大海決定寫信舉報村長將集體土地承包給私人一事
背景音——經典邵氏電影《斷臂刀》
兵器撞擊聲,筆劃信紙聲,相映成趣,別有意味。
但是胡大海的信被郵局攔了下來,因為信上沒有地址。「北京,中南海,中紀委」誰不知道這個地方?但是面對郵政人員的要求,胡大海並不知道具體的地址和郵編,他第一次覺得郵局在故意刁難他,窗口的小姑娘是有意和他作對,不讓他寄出這封舉報信。他破口大罵郵局的小姑娘是收了焦老闆的錢,是二奶。然後就被趕出了郵局。
這是電影中的胡大海第一次感覺遭受到了欺凌和針對。
一輛巴士從街邊駛來,是焦老闆回村了,村裡組織歡迎。胡大海也上了車,從村民的對話中得知焦老闆買了私人飛機。
「飛機?地上容不下他了?買飛機?」大海語氣里充斥著嫉妒與不滿。
大海糾纏住巴士上的村會計,讓他說說村長和焦老闆的交易,說說村長到底虧欠了村民多少錢,說說村長到底受了多少賄賂。會計受不住大海的糾纏下了巴士,大海又去找另一個村民,可是村民對他說的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擺擺手轉過頭去了。
機場,帶有中國特色的歡迎儀式:腰鼓隊熱烈的鼓點,少先隊員帶著紅領巾敬禮獻花:
在這普「村」同慶的時刻,胡大海卻一把拉住焦老闆,讓老同學當眾說說村裡的經濟問題。胡大海讓焦老闆下不了台,讓村長丟了面子,自然村長和勝利煤礦集團不會放過他,歡迎會結束之後,胡大海被一鐵鍬掀翻在地。
儘管胡大海的刻薄讓村長,讓焦老闆下不了檯面,但是他的立場還是部分基於村民的,但是歡迎會結束後,村民們卻紛紛收拾東西上了大巴,只留了大海一人在機場面對眼前的厄運。
直到這時,大海才意識到,自己是所有村民眼中偏激者,根本沒人站在自己這一邊。
勝利集團派了代表來看望胡大海,比起少的根本不夠支付醫藥費的賠償金更讓人感到氣憤的是勝利集團敷衍的態度,丟下一捆錢在病床上,瞥了一眼大海,又丟下一捆。
縣城,大海的頭上還纏著紗布,但他執意進城,目的是找自己的老同學,也是焦老闆的老同學。她是胡大海最後的精神支柱,大海堅信的是,就算全村人都不理解他,她也會理解他。
「animal,牲口!」胡大海指著她兒子英語教材上的單詞念給她兒子聽,看來胡大海的受教育程度是比一般的村民要高的,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一個「啟蒙者」。
與大海的期盼不同,老同學並不理解大海的做法,她還當著胡大海的面誇讚了焦老闆的「勤奮」致富,在這一刻,胡大海知道,世上根本沒有一個人能理解自己。
「姐,妳看著吧,要比萬惡,我比村長和焦勝利他們還萬惡!」
這是報復的開端。
回到村裡,胡大海發現村民給他起了新外號「老高」,諷刺他在機場被人打得像高爾夫一樣抱頭鼠竄。胡大海不能忍受一個小小的門衛也敢當著他的面這樣羞辱他。
村民們在圍觀一出晉劇,隨後一起轉頭,叫了一聲:「老高!」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門,趙貴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張著嘴,對我笑了一笑;我便從頭直冷到腳根,曉得他們布置,都已妥當了。
——《狂人日記》」
我想這段話便是此時胡大海的心境了。
背景戲——晉劇《林沖夜奔》,導演賈樟柯表明立場,官逼民反,胡大海是水泊梁山式的落草好漢。
接下來電影節奏迅速變快,大海準備獵槍,填彈,瞄準畫布上的猛虎。
背景戲——晉劇《鍘判官》,不言而喻。
村會計家中,大海托著槍對準會計,讓他供出村長和焦老闆的罪狀,遠處傳來110警笛的聲音,胡大海動搖了一下。「你打啊,你往這兒打!瞧你個慫樣還玩把槍咧!」會計被警笛壯了壯膽,但是隨後便出現了國產片中從未有過的大尺度血腥鏡頭,會計被轟掉了半邊腦袋。
聞聲趕來的會計媳婦兒隨即被第二發子彈打穿胸膛,翻滾了老遠。
村委會,雖然村長不在辦公室,但是剛剛戲弄大海的門衛卻在,一發子彈,蹦出的鋼珠穿透了門衛的胸口,鮮血隨即浸透衣衫蔓延開來,胸口的槍孔還隱約冒著熱氣。
廟門口,剛求完錢程的村長被大海用槍頂住。「大海,冷靜,我們坐下來談」,但是胡大海已經邁出了殺人的第一步,不能停下了。
村裡小道路邊,又見那個鞭打牲口的路人,大海終於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什麼「驅趕者」,他是那頭騾子,是自己口中的「牲口」,他一抬手,一聲槍響,路人也應聲倒下。
勝利煤礦,胡大海坐在焦老闆的瑪莎拉蒂車內,「有啥要求你就說吧。」伴隨最後一聲槍響,車窗玻璃炸成了碎片。
夕陽照進車內,胡大海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掙脫了束縛的牲口拉著空車走上了公路,一輛警車飛馳而過,路邊的修女與第一幕開頭的聖母像相呼應。第一幕完。
故意花了很多筆墨來描繪第一幕的來龍去脈和人物細節,主要是想讓大家體會一下這部電影的敘事手法。後面三段與第一段手法相似,不啰嗦,簡明快,胡大海是誰,經歷了什麼,他怎麼想的,不拖沓,一一展現在熒幕上。
提一下真實的案件,電影里胡大海一共殺了7人,案件中的胡文海一共殺了14人,其中包括路邊那個鞭打畜生的路人。對於無辜路人的死亡,賈樟柯給出了自己的闡釋,並且用電影的手法表現了出來。這些種種可能還是留給大家去思考。
————————————————————————————————————————第二幕:周克華
素材來源參考:周克華_百度百科
相比於第一幕將動機、經過和結果血淋淋地擺在觀眾面前,《天註定》的第二幕則要隱晦得多。周克華為什麼要連續作案,為什麼搶了錢非要殺人不可?任何人都很難從真實的案件中獲得肯定的回答,於是賈樟柯把這個難題瞄準了觀眾。
周母70大壽,作為排行第三的小兒子,王寶強飾演的周克華回到村裡給母親祝壽。回家路上周克華路過一對父女,女兒抱著一隻鴨子,父親提著菜刀:
也許這隻鴨子是小姑娘養大的,也許這隻鴨子剛剛和小姑娘追逐著完成了一場遊戲。具體是什麼,這不重要。下一幕中,鴨子被父親擒在手中,拔毛,割喉,放血。「殺戮」,這是農村生活的常態。
母親的壽宴是提前辦的,但是大哥和二哥以為三弟趕不回,所以沒有通知他。也許是因為常年不歸家,壽宴上周克華的小兒子對父親充滿了抵觸。壽宴後,大哥二哥來到周克華的家中,把宴席盈餘的錢點算的清清楚楚。
就連多出的三根香煙,都是一碗水端平,一人三根分了下去。
大哥公事公辦,親兄弟明算賬,沒什麼不好的但同時,親兄弟之間,非要算得這麼清楚,這樣錙銖必較,卻又少了那麼些意思。
家裡,周克華點燃了三隻煙,四向磕頭,說自己是在「拜鬼」。
「你們要怪,就怪老天爺,有啥子想不通,就去問他。」
點明了一點,與胡大海不同,周克華殺人並沒有出於特定的動機,受害者死在他的槍下,沒有原因,只有天註定。
壽宴過後的傍晚,家族中的親戚們聚在一起,打麻將,聊天吹牛,熬過無聊的夜生活。一兩句簡單的口角,便讓剛剛還打著麻將的兩個青年拳腳相向。圍觀著的說風涼話的青年也被捲入其中,一拳一腳,全都往致命的部位打去。
周克華站在一邊,應該是看慣了農村中一言不合的鬥毆。農村中冷漠的人際關係,與屋外絢爛奪目的煙花形成有意思的反差。
夜晚,路邊,周克華一拍看煙花的兒子,說,老爸給你放個炮。說罷便掏出了手槍,望天空中開了一槍。
床上,周克華的妻子發現了他隨身包里寫著不同目的地的車票,知道周又要離開農村去往下一個城市了。妻子問他
「就在村子裡頭呆著,不出去不行吶?"
「沒意思」
「什麼叫沒意思?」
「槍響的那一下子有意思 。」
這裡賈樟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沒意思,農村生活的索然無味,親人關係的淡薄無趣,村民交往的人情冷漠,是的,太沒有意思了。只有開槍,他才知道自己是活著的,是真實存在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槍響之後,他期待著的,就是下一次槍響。
重慶,周克華再次走上街頭,他熟練地穿上作案用的衣服,跟著從銀行取錢的一位婦女,開槍,依次射殺了取完錢的夫婦兩人,再舉槍驚散路上的行人。回到地下集市,脫下作案的衣服,騎上摩托車,離開了作案現場。公路上,周克華騎著摩托,他前面的是一輛載滿牛群的卡車。牛獃滯的眼神,強壯的身軀被束縛在卡車裡,駛向下一個未知的目的地。
他和牛一樣體會著生活的索然無趣。
大巴上,周克華中途要求在高速下車
電視里放著杜琪峰導演的電影《放逐》
賈樟柯再次表明立場,周克華是一個遊俠式的的殺手,只不過他所要殺的對象,是生活。
大巴上,周克華與第三幕主人翁的情夫,擦肩而過。
第二幕完
第二幕周克華章節表現的很隱晦,賈樟柯試圖通過一系列農村生活的描寫,來告訴觀眾周克華的生活環境。似是而非的動機,模稜兩可的回答,導演把難題拋向了觀眾。但真正等著觀眾去意識的,是身邊有那麼多被無聊生活束縛的「牛」,也許每個觀眾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卻不知如何才能解開自己身上的束縛。
—————————————————————————————————————————第三幕:鄧玉嬌事件
素材來源參考:維基百科-鄧玉嬌事件詞條
重慶往武漢方向的高速路上,枝江車站,女人寂寥地坐在候車室里,是不是他又堵車了,她已經等了很久,她在等他從廣州來看她。
大巴在車站停下,旅客們略顯疲態地從車上緩緩走下,女人的眉頭舒展開來,她等到了。
她真的等到了嗎?「你跟她說了嗎?」
「說了一點。」
「怎麼說的?」
「沒說通。」
小玉並不是男人的妻子,換句話說,她是那男人的情婦,是外人口中婚姻的第三者。小玉已經跟了那男人很多年,但是他沒給過她任何承諾,面對小玉的連續發問,男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和我一起回廣州吧」。小玉知道自己的希望是渺茫的。男人無法拋棄自己的妻子來和她在一起,但是她自己為了男人消磨了這麼多年的時光,不給自己一個交代,也得給爸媽一個交代啊。也許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我想要個孩子。要麼你和她好好過,咱倆分開。要麼你離,我們好好過。」
終於小玉下定了決心,向男人說出了這句話。
她渴望得到一個承認。小玉答應給男人半年的時間考慮,自己會等他的來電答覆。
火車站,小玉送男人回廣州,也許小玉憧憬的只是這種能趴在愛人背後,簡單而充實的平淡幸福,可是她內心深處比誰都清楚,也許這一分別,男人就像駛向遠方的動車一樣,載著自己的希望,漸行漸遠。臨上車前,男人包里的水果刀被火車站扣下,小玉順手塞進了自己的包里。站在長江大橋下,小玉看著穿梭的車流,生活就如同燈影中的一團亂麻,充斥著未知和不確定。自己望著遠方,一切還得按部就班地繼續。
小玉回到娛樂城上班,她是「夜歸人」休閑會所的前台,夜幕尚未完全降臨,娛樂街還不算喧囂。
「緣分天註定,靈蛇知禍福,看一看,瞧一瞧,看靈蛇!看美女!」
會所前停著的麵包車扯著大喇叭賣力地宣傳著,小玉每天上班都要打這裡路過,她知道車裡坐著某個姑娘,假扮著自己是靈蛇轉世,給每一個路過的旅人「看姻緣」,「看禍福」。但小玉內心是不屑的,假扮靈蛇的女孩一定活得很痛苦吧?她或許不喜歡這差事,每天只能坐在車裡給人卜卦,小玉也不相信什麼緣分天註定,她更願意相信愛情是需要自己追求的。畢竟她一直覺得自己要做一個自由的人。
趁著客人還沒到,小玉坐在淋浴台前的石凳上,一支一支地抽著煙,自己真的自由嗎?若非姻緣天註定,自己努力追求了這麼多年,又為何卻眼看要無果而終呢?
背景音: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與靈蛇呼應,到底是自由戀愛可稱道還是天定姻緣方可行呢?
小玉的思緒被闖入的「客人」打斷了。
「你是叫小玉吧?我是張亞賢老婆!」
緊跟著便是一記耳光,跟上的幾個男人拎起小玉重重的往停在門外的轎車上上砸去。伴隨著玻璃碎裂聲,雨點般的拳腳落在小玉身上。
「騷貨!妳個臭不要臉的騷貨!打的就是妳!我跟妳講!妳的爸媽把妳生下來是讓妳勾引別人老公的嗎?!啊!」
訓斥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路邊的看客們嗑著瓜子看著戲,飄來的是鄙夷的眼神。小玉幾乎能聽到他們內心的輕蔑的嘲諷,這個不要臉的婊子,勾引別人老公被捉姦了吧?活該被打。
小玉急著避開眾人刀子似的眼光,一頭撞進「靈蛇轉世」的麵包車裡。她嘴角還留著血,驚魂卜定還未從剛才的事情中緩過神來。這是不是一場噩夢?對面的「靈蛇」姑娘沒有問什麼,遞過一包紙巾。
兜里的手機響了,是男人打來電話了吧?他想說什麼?自己老婆帶人往武漢去了讓她小心?小玉不想接這個電話,她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自己和眼前的靈蛇姑娘,到底誰更自由,誰活得更有尊嚴呢?
休閑會所里,囡囡們(卧槽這個詞我為什麼用的這麼熟練)卧在床上,等待著下一個客人點自己的鐘,小玉看著一個個年輕的姑娘們,至少自己過得比她們有尊嚴。她是正規的前台服務員不用疲於應付來客,她曾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即使自己剛剛經歷了噩夢。在這裡,小玉重新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背景音:徐克導演的電影《青蛇》,電影《青蛇》中,小青反客為主,由白素貞的丫環變成了不惜主動追求白素貞心儀男人許仙的另一種「小青」。
白:「哼,一會抓蒼蠅,一會爬房梁,不是上竄就是下跳的,你就不能安靜地坐會兒?」
青:「那你那個老實人,在船上也瞎折……」
背景音的對話很有意思,到底是誰在折騰?導演賈樟柯隱晦地表明立場,「老實人」張亞賢出軌,他的老婆或許不該苛責小玉一人。
次日,小玉踏上去機場工地的路,自己的母親在工地幫廚。一條蛇從草叢中游竄出來,穿過公路,消失在圍欄外。
蛇這個意象再一次出現在第三幕中。
離機場工地的路還有很遠,一輛載著機場工人的卡車駛過,小玉伸手想搭個便車,卡車隨即停下。年輕的工人幫忙搭手讓小玉上了車。
「謝謝!」「不稱讚!」工人小哥咧嘴一笑。
機場工地,小玉見著了自己的母親。母親勸說自己去廣州工作,好歹可以多賺一些積蓄,小玉說不想再去外地走動了,她沒有告訴母親,那男人也和自己這樣說過,自己不想去廣州,是不想再見到他了。小玉說自己在宜昌見到了父親,母親擺擺手讓她休要再提,導演沒有明示,不過可以猜測也許小玉的父親也是個負心漢吧?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工人們圍著桌子吃飯,新聞鴰噪機械地重複著祖國的大好經濟形勢,「三輛馬車」拉動了全省投資的增長。忽然插播的新聞讓工人們發出一陣驚呼,是溫州動車組事故(對,就是那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那個重大事故),小玉也圍觀過去,國家迅速的經濟增長推動著動車一次次提速卻不能確保動車的安全運行,而第三幕片頭,男人乘坐的動車駛離,帶著自己渺茫的希望,會不會也如同新聞中的動車一樣,撞毀在遠去的途中?
從機場回市區的路上,小玉又搭上了工地的卡車,忽然卡車被村民攔了下來。
「收費!」
本來就不寬闊的道路上突兀地擺著一張桌子,路邊停著一輛麵包車,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立在一旁,是要尋釁滋事。
「我們是機場工地的。」
工人小哥從車上躍下,想上前說理。機場建設本來就是可以促進沿途村莊經濟發展的,可是村民卻要攔路收費。更何況自己每天本來就沒什麼補貼,天天要交過行費豈不是雪上加霜?「我就是要收你們機場工地的過行費!你們機場工地的大卡車從我們鄉鎮泥路上過弄得大坑小坑的,從今天起,正式收費!」
攔路的村民不想同他講理,又是幾個男人一擁而上,工人小哥無處逃竄,挨了一頓拳腳。小玉想到了不久前的夜晚,自己被張亞賢的老婆帶著人摁在地上打的情形。也許村民也好,張亞賢的老婆也好,他們的怒氣無法向建設機場的財團宣洩,無法向自己的老公宣洩,才將暴力施加在建設工人,施加在小玉身上,這股怨氣,悄然積蓄在每個人心裡,緩緩瀰漫開來。
回到「夜歸人」休閑會所,小玉回想著這幾天來發生的一切——自己無法得到的承認、張亞賢老婆的欺凌、「靈蛇」姑娘的援手、母親的辛苦勞作、工人們的熱情、村民們的暴虐,還有自己虛無縹緲的希望。
背景音:CCTV科教頻道節目《自然傳奇》
「動物也會自殺嗎?這一言論,大概對於那些認為人類是地球唯一高級生命的人來說肯定是無法接受的,人類總認為自己……近些年由於社會壓力誘發之下越來越多的人選擇自殺,但事實證明自殺不僅是人類的特權……有些動物…… ……甚至集體自殺……」
社會的壓力如同密布的網,愈收愈緊,纏得人透不過氣來。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呢?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奮起抵抗呢?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這句話用在這裡卻顯得格外的恰當了。
有客人來了,夜晚降臨,生意開始了。
小玉一個人坐在包間里洗著換下的衣物,這裡沒有客人,她妄圖獨享這安寧,整理一下思緒,規劃一下未來的打算。
忽然門被推開了,小玉一眼就認出了門口站著的是上午攔路的兩位村民幹部。
-「妹子,洗衣服啊?」 -「是的」
-「妳是幾號?」 -「我沒嘚號」
-「妳給我按吧」 -「我不會按,請到三樓,按摩的都在樓上呢」
-「就是要不會按的。這樣,給我做全套,給妳小費撒」
-「對不起,先生,我是前台的,我不是做按摩的」
-「前台?那麼妳在包間裡面?」
-「呵,對不起」
小玉知道眼前的兩個人都不是善茬,早上他們指示地痞打人的時候她也在場。她只能把兩人推出門外,合上房門。可一轉眼,門又被「砰」地推開。
-「妳么意思撒?」
-「我沒啥子意思
-「莫看不起人啊,少不了妳的錢」
-「出去!」
-「你媽!你裝什麼裝!」
-「老子今天點妳了!」
-「我不是做按摩的!」
-「妳不是做按摩的,在桑拿幹嘛?」
-「出去!」
-「我肏!小白臉玩多了,嫌我丑是吧?怕我沒嘚錢啊?」
-「我不是小姐!回家找你老婆去!」
小玉使了渾身的力氣把兩人再次推出門外,可是門又被踹開,那男人一下子把小玉推倒在沙發上,掏出一疊百元大鈔,一遍叫囂著」老子就是有錢「,一遍狠狠地把錢砸在小玉頭上。
這些天的怨恨和忍耐一下子湧上小玉的心頭,被自己心愛的人玩弄了這麼些年,到頭來還被人當街罵婊子。原以為自己是有些尊嚴的前台服務員,不用像囡囡那樣應付生活,到頭來還是被人叫作小姐,用錢砸在頭上凌辱著。
她的手四處摸索,她伸進了包里,摸到了那男人臨走前被扣下的水果刀,她不想再等了。
2009年5月10日晚,中國湖北省恩施州巴東縣野三關鎮的一家賓館中,女服務員鄧玉嬌在幾人衝突中,出於正當防衛目的意外刺死、刺傷鄧貴大和黃德智。
———維基百科「鄧玉嬌事件」詞條
小玉渾身沾著鮮血,拿著那男人給她留下的水果刀,奔出賓館外。摸出口袋中的手機,她原本期望著這部電話能等到那男人的答覆,可終究是沒有了。
「你好!這裡是110報警中心,請講。」
「我殺人了。」
第三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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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富士康跳樓案
素材來源參考:維基百科-深圳富士康墜樓事件詞條
廣東某服裝加工廠中,縫紉機、電熨斗,工人們使著一個個並不算高科技的設備,專註地趕著手中的活兒。來自湖南農村的小輝也是工人中的一員,他的頭髮染著「時尚」的顏色,羨慕的拿起工友的iphone手機,他想要努力地像一個大城市的孩子那樣裝扮。可就在串崗的這一小會兒,工友常嶺顧著和小輝說話,手指無意間被卷進了縫紉機里。
車間主管——第三幕的張亞賢,叫來小輝,說責任在他,公司只補償醫藥費,但是常嶺的誤工費,得小輝出。小輝氣不過,心想著常嶺若是一天不上班,自己就得養他一天,一個月不上班,豈不是要養他一個月?這樣不划算,還不如捲鋪蓋跑路。
他決定去東莞投靠老鄉。
小輝踏上了去東莞的動車,他點燃一支煙,默默地望著鄰座的女孩,不禁出了神。
在東莞,小輝見到了自己的老鄉,老鄉的工廠剛好在招人,不過要上崗培訓,培訓期間沒得錢拿,小輝等不及,於是老鄉薦他去常平區的某娛樂城做服務員。
在跨海大橋旁,老鄉將小輝託付給自己的好友,小輝望著依稀可見的東莞,他嚮往深圳,嚮往廣州,嚮往東莞,嚮往一切繁華的生活。
於是小輝來到了這個叫做「盛世中華娛樂城」的地方,主管在教服務員們用普通話、粵語、英文分別念歡迎詞,小輝也在一旁羨慕的學習著洋文,他覺得這一切是這麼的光鮮。當他穿上整齊的西式服務裝後,小輝覺得這裡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地方。
在更衣室,小輝撞見了動車上的女孩蓮蓉,原來那女孩是這裡的囡囡,也來自湖南,算是個老鄉。
「咱倆還挺有緣的哈!」
小輝生澀地與女孩搭訕。
「切,這地方人來人往的,有緣的人多著呢。」
可不是嘛,在這熙熙攘攘的休閑會所,五湖四海的人們湧入這裡消遣,有緣的人,多著呢。
小輝幫蓮蓉系好內衣拉扣,蓮蓉幫小輝整理好領結,這對年輕人便在這裡相識了。
繁華的娛樂會所,絡繹不絕的顧客,蓮蓉該上崗了。(字幕組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小輝在一旁痴痴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恍若置身夢境。
一位來自外鄉的客人在小輝遞過的煙灰缸里點滅了雪茄,接通了電話:
「我在東莞呢。徐悲鴻的啊?拿下!哎呀,那可寶著呢。行了,那就澳門見了,就這樣。」導演賈樟柯出場幾秒鐘,幾句台詞一個動作,完成了三件事:拍下了徐悲鴻的名畫,約了澳門的賭局,點了一個囡囡。
工作間隙,蓮蓉跑來休息室找小輝,蓮蓉一邊向小輝談著日常的工作一邊用ipad刷著新聞,看到一條新聞說「東北一個土地局局長家裡搜出130多個LV包」(看這標題莫非是網易???)蓮蓉跟了個貼,「TMD!他媽的!」昭示著心中的不滿;又一條新聞,「山西煤礦爆炸,死了十幾個人」,蓮蓉說跟個帖!寫什麼呢?小輝說,就寫「TMD!」
這些社會新聞,有關於官員的貪污腐敗,也有關於社會底層人民的慘劇,有善,有惡,有對也有錯,每天都在各個角落重複上演著,但是蓮蓉,小輝除了隔著屏幕發一句「TMD」便也無暇顧及其他,那是別人的生活,別人的路。
小輝和蓮蓉熱絡地聊著天,他們談到了自己的網名,蓮蓉說自己的網名叫「尋水的魚」,她還說自己乾的這行,廣東人叫「撈偏門」,所以要多做善事,來生才能得到解脫。蓮蓉甚至還買了一袋金魚,約上小輝明天一起去放生。
被放生的魚看似是自由的,卻又是不自由的,它們只不過是從小一點的塑料袋中,游到了大一些的池塘里。
就這樣,客人一撥又一撥地來,蓮蓉又該上崗了。
(我選右邊的,啊不是...)
小輝也漸漸熟悉了服務員的工作,偶爾從港澳地區來的「大客戶」會大方的遞過一張百元大鈔做小費,再加上有蓮蓉的陪伴,小輝覺得這樣的日子,比在工廠里無味的瑣事要幸福上一萬倍了。
又到了周末,小輝和蓮蓉結伴去「求佛」,去雕塑廠的出租中,電台播放著戀愛節目,甜蜜的氛圍被烘托得別有意境起來。
拜完菩薩,隱約傳來雷聲的轟鳴,暴雨將至,小輝和蓮蓉趕緊躲入路邊廢棄的車裡。這一刻他們倆距離這麼近,從動車上小輝第一次遇見蓮蓉起,小輝便對她有了好感,這個女孩子雖然在娛樂會所做囡囡,但是小輝眼裡的她是那麼的一塵不染。雖然只經過短短數天的相處,小輝已然有了一絲心動。他用粵語對蓮蓉說出了那句「我好鐘意你。」他想帶著蓮蓉離開這個休閑會所,離開東莞,開始新的生活。蓮蓉問他:「你準備帶我去哪裡?」小輝卻沒有明確的答案,「只要妳跟我走,哪都行。」他有一個夢想,夢想里有自己和蓮蓉,在一個大都市,過著瀟瀟洒灑的小日子。
「『歡場無真愛』,你了解我嗎?我有一個女兒。你在車上遇見我的那天,我是去廣州看她,她三歲了,我得養她。」
但是現實無情地擊碎了夢想。蓮蓉已經不是那個整天做夢的少女年紀,她無法放棄囡囡這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去和小輝浪跡天涯。她還要擔負一個作為母親的責任。窗外的雨淅瀝瀝地敲打在車窗玻璃上,浸透了小輝憧憬未來的脆弱心靈。回到工作地點,新來的客人不滿囡囡的服務,蓮蓉只好換上制服上崗,站在「列車」外的小輝看到蓮蓉蹲下身子,為客人上演「首長關懷」的誘惑戲碼。客人可以用錢買來的東西,自己用真愛卻換不來。小輝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天堂瞬間墮落成地獄,工作變得索然無趣,他解開領結,脫下工作服,他要離開這裡。又回到了老鄉那兒,他上一份工作沒有領工資,他急需要一份工作。老鄉帶著小輝加入了這家台灣的加工廠。坐在簡陋的集體宿舍里,夾雜著機器陣陣運作聲,夜班的工友拖車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宿舍,不及收拾便爬上床鋪。小輝穿上新發的工作衫,掛上了名牌。又來到了一塵不染的生產車間,機械式的重複勞作,來自台灣的車間主管叫住小輝,鼓勵他好好工作,會有機會去台灣參觀公司總部。小輝木訥的應著,也許經歷了與蓮蓉的相處,他已經不那麼嚮往大城市的生活了。
夜晚,小輝從銀行出來,這個月的工資還沒到,家裡卻打來電話催著打錢,小輝一遍一遍的解釋著自己真的沒有亂花錢,電話那端卻傳來母親嘮嘮叨叨的苛責和質問。小輝移開電話,但是前些天的煩惱卻湧上心頭,媽媽仍在耳邊碎碎念叨著,小輝握著手機,忍不住哭出聲來。小輝不想回宿舍,他一個人趴在遊戲廳,卻被兩人推醒,是之前受傷的工友常嶺找上門來了。他被帶到高架橋下,常嶺舉起一根鐵棍,但並沒有打他,只是惡狠狠地把鐵棍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
金屬撞擊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小輝木訥地拾起落在地上的鐵棍,回到了工廠。他有喜歡的人卻追求不到,好不容易找到心儀的工作卻轉眼如同煎熬,家人一遍遍的電話催錢,自己辜負了親人,也辜負了曾經的朋友常嶺。他感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一股冷颼颼的寒意將他包裹,越來越緊,小輝幾乎不能呼吸,他空握著一根鐵棍,卻不知道該揮舞向誰,這該死的生活,這該死的夢想,這該死的自己。他現在只想要空氣。小輝走出了宿舍,爬上了護欄,一躍而下。只給身後的世界留下一個沉悶的撞擊聲。第四幕完———————————————————————————————————————
尾聲
山西,烏金鎮,第三幕的小玉被判無罪釋放,雖然她曾說過不願再出遠門,但是自己的事在家鄉已經傳開,她從湖北「逃」到這裡,渴望尋得一份工作。
第一幕出現的勝利集團。牆上掛著焦老闆來機場時的合影,幾年前的胡大海在這裡犯下了連環命案,村長,會計,勝利集團的焦老闆都在殺人案中喪命
生活彷彿一個輪迴,焦老闆死後,他的遺孀焦太太當上了勝利集團的董事,小玉來到這裡應聘工作。「你了解我們勝利集團嗎?」「在網上看過,知道一點兒。」那一年勝利集團的焦老闆和村長因為合夥侵佔集體資產,都先後斃命在胡大海的槍下,但是煤礦土地並沒有因此還給村民,勝利集團依然掌控著這裡。現在,曾經的反抗者小玉也加入了,她成為了勝利集團的一員,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她還是會那個拿起摺疊刀,斃命官員的「女俠」嗎?小玉頂著山西的風沙走著,縣城外正在上演又一出晉劇,人們紛紛駐足觀看。台上上演的是《玉堂春》中經典片段《蘇三起解》知縣一拍醒木,大聲呵斥道:
「蘇三!你可知罪?!」「你可知罪?!」這一聲質問彷彿直奔小玉而來,它拷問著在這片土地上犯下命案的胡大海,扼住了狂徒周克華的咽喉,又緊緊地纏住墜樓而死的小輝,它穿透了台下看客們獃滯的眼神,震撼著大地,沿著土地,傳向遠方。全片完。————————————————————————————————————————後記:終於寫完了這篇不算影評的影評,篇幅遠遠超過我的預想,上下兩篇加起來得有10000+字。說這篇不算影評是因為介紹劇情佔了很大的篇幅,自己的感悟和價值觀評估都是七零八落夾雜在描繪中的,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喜歡這種風格,畢竟很久沒有用心寫過東西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會再翻出來改一改。最後再集中談一談這部電影給我留下的感觸吧。開頭也說了,片名《天註定》的英文翻譯是A Touch of Sin,一絲邪念的意思,我想大家如果看完了上下兩篇,已經不需要我做過多的解釋了,胡大海殺人行兇的動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無非村長和焦老闆貪污,自己不能分一杯羹;三兒(周克華)疲憊於農村的瑣事,淡薄的親情,才如此挂念著「槍響的那一下」;小玉的反抗是源於苦於得不到情夫承認的發泄;小輝的跳樓也是細微壓力的累積。村上曾經提出一個「小確幸」的概念,來表示生活中微小又確實的幸福,那麼這部電影里的人物就是一個個被「小確幸」的反面意象所支配的人,我不知道這裡該用什麼詞來表達比較合適,但是電影里四人的悲劇都是可以避免的這一點是確鑿無疑的。第一幕胡大海開槍射殺路邊抽打牲口的驅車人是因為他的感同身受,第二幕三兒往空中放一記空槍算是對無聊生活的宣戰,第三幕小玉望著電視里動物自殺的情節發痴無非是因為自己也被日子中的種種所糾纏,唯獨第四幕小輝茫然的提著鐵棍,卻不知該朝著誰宣洩。主管嗎?主管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畢竟禍是自己闖下的;蓮蓉嗎?她是一個囡囡,她要維持自己的家;常嶺嗎?他找了自己這麼久,最後也許看到了小輝身上的辛酸,也丟下了鐵棍。小輝不知道該去苛責誰,他只能恨自己不是光顧盛世中華娛樂城的那些大老闆,能用錢買來自己想要的一切。電影最後的《蘇三起解》片段頗具諷刺意味,到底有罪的是誰?僅僅是胡大海,三兒,小玉和小輝嗎?村長,會計,焦老闆,村民就沒有罪?生活本身就沒有罪?可是無情的看客卻期盼著自己躲在陰暗處,讓法律,讓生活將他們一一抹殺掉,彷彿這樣他們就避開了對「你可知罪」這個問題的回答。看客們不用自己親手把刀子插進胡大海、三兒的心裡,也不用揪住小玉的頭髮,更不需要把小輝推下樓。生活會代勞的。但是這不能抹殺看客的罪惡。這份罪惡也許屬於在台下看戲的每一個人,屬於在寫這篇文字的我,屬於在看這篇文章的你們。蘇三們,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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