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的曙光

「班裡要來一個新同學,原15級的,聽說大一去支教了一年,前不久才回來,轉到我們班了。」班長對我說。

我是在周二的英語課上第一次見到他的。

他是個留著西瓜頭的胖子,很可愛的那種。

他塞著耳機,一進教室就緊張地左右張望,好不容易瞄到一個靠門的後排空座才安心坐下去。

「這個胖子大一就去支教這麼厲害的啊,肯定是個學霸,嘖嘖。」我心裡想。當時我對這位轉來的同學充滿好奇。作為班裡為數不多的五位男生之一,聽到一個男生轉進班裡的消息實在讓人驚喜。

可那天一看見他本人蠢萌的樣子就把我逗樂了。我決定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這個為支教而休學一年的神秘同學。我找了個晚自習找他聊天,想聽聽屬於他的故事

我想我不會忘掉這段故事。

他是住在上饒的景德鎮人,2015年11月通過CTA報名了志願支教。一個月的培訓,他和另外四位年輕的支教老師背著行李,義無反顧地走進雲霧繚繞的涼山深處。學校坐落在半山腰上,青磚紅瓦,土製的操場和孤零零的國旗,他夢中的學校彷彿映在了現實里。

他邁步進去,四間教室,兩百張桌椅,舊舊的板擦,暗黃的老燈,皸裂的黑板,他不禁有些畏懼

歸置好行李的他聳了聳肩,就這樣開始了他一年的支教生活。

山下有三個村子,每座村子離學校都有一個多小時的路。學校只有一二年級和學前班,孩子們天不亮就要起床,步行很遠來上學。學校里時常斷電,也沒有信號,他想跟家裡報個平安,都要走幾十分鐘去附近山裡的一個信號基站。

山路崎嶇,食水不便。當地只產辣椒和土豆,於是五個老師每天三餐都吃燉土豆烤土豆煮土豆炒土豆。善良的孩子們有時會從家裡帶上幾個雞蛋或者半條幹肉給老師,或者家裡打到一隻野生的鷹雞,也會掐著翅膀滿頭大汗地送來。

最開始的時候,語言成了最大的障礙。彝族的孩子們聽不懂老師講的普通話,老師也聽不懂孩子們講的彝語。他無奈,只好一點點比劃著教孩子們識拼音認數字。教學的進展漫長而緩慢,無比艱苦的環境和繁重冗長的教學讓他不止一次的想到放棄。只是孩子們一雙雙深切的目光,才留住他離開的腳步。

由於當地重男輕女的傳統,所以學校的孩子也是男多女少。當地的人家不重視教育,讀書的孩子大多都是家裡的長子長女。孩子們的年齡也不盡相同,小至七八歲大到十七八歲的孩子都有。家長們有時會用各種理由推脫阻撓孩子們去上學,常常是招呼都不打就不來上學了。於是他們只能一遍遍跑去遙遠的山村裡做家訪,一次次做家長的思想工作。

孩子們一個個都開朗活潑,趁著午休或者周末帶著幾位老師一起去山上的小溪澗里游泳,抓青蛙,采野果。他們會在傍晚的山頭上用最原始的方法生起一堆火,然後在篝火旁肆意嬉鬧,又或者靜靜圍坐在一起,聽幾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老師講講那些他們從未見過的外面精彩的世界。

日子在這樣的生活里不知不覺過去,一年的時光稍縱即逝。到了要走的時候,孩子已成了他最大的牽掛。

他放不下孩子們,孩子們也捨不得他。

他走的那天剛剛立春不久。孩子們從山中采來最新鮮的野花,用心編織了一頂頂清香四溢的花環送給老師。他也將自己帶去的所有小說和名著盡數送給了孩子們。

他走一步,孩子們便跟一步,一直跟到了山的那邊。

他對我說,那天他哭得很兇,孩子們也哭得很兇

說到這裡,他伸手輕輕揉了揉眼睛。

後悔么,這一年。」我問。

「說實話,開始後悔過,因為實在太苦了。可後來苦習慣了,我才發覺這一年帶給我的成長和改變遠遠不止吃下的苦。我想這一年的支教經歷可能是我人生里最寶貴的一段記憶了。我想他們,他們也一定會想我,所以今年暑假我還會回去看他們,給他們帶些文具和零食。」他回答。

我彷彿看到一道溫柔的曙光斜斜地插進涼山的密林之中,照亮了林子里清冷的石頭和寂寞的人們。

有人說生活本身是沒有色彩的,你將它塗成灰白,它就贈予你冷清淡漠,你賦予它彩虹,它就還你一根甜甜的棒棒糖。我覺得這話說得真好。在日復一日的雞毛蒜皮中,我們或許忘了自己原本還擁有變出鮮花的魔力。嘗試在冗長乏味的單調生活里活出自己的精彩,在不斷嘗試中找尋屬於自己的意義。我想汪松同學實實在在的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完美。很累很苦很難,但依舊完美。

想起《歡樂頌》里的那句台詞:「生活雖然一地雞毛,但仍要歡歌高進。

但願我們都有那樣一天,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樣子。讓所有過去的狼狽與傷痕,都變成不辜負自己的勳章。

因為只有等到那天來臨的時候,我們才敢大聲說「我不負此生。

願我們都能伴著歲月野蠻生長。

最後附上一張汪松同學和他學生的照片。他本人比那時胖了不少,據他自己說是吃了一年的土豆澱粉過剩反而長胖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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