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懼
沒有恐懼的人,已然被企圖深埋的恐怖折磨著。
1
在我生下來的時候,沒有恐懼。我什麼都不怕。
我是諾西亞王國的皇子,流淌著恐懼女神伊米亞娜的血脈。
我睜眼的時候,沉默,藍色的眼瞳里充溢的就是對世界的淡漠。
不同於其他故事裡的驚恐的父母。
我的父親驚喜的跪地,指定我為王國的繼承人。
「冷漠的君王,帶著恐懼的王冠,君臨大陸。」
這是大陸流傳的無數條黑暗箴言中廣為流傳的一句,因恐懼而曾經強大的西土強國諾西亞,因其極度的蠻橫和武力崇拜造就的惡劣外交關係,過了武力的強盛期,終於止不住衰弱,被趕到最西邊的荒原上,堅守著僅剩的十餘城,靠著挑撥和討好十數個國家聯合起來的西境聯盟,方才殘喘至今。
自上一代君王,也就是我的祖父開始,每年的蒼生祭和西土會盟就是諾西亞人最屈辱的時刻,而君王尤盛。
從五歲開始,由我執鞭,開始蒼生祭處虐刑徒後真正的壓軸大戲----鞭撻君王,也就是我的父親,諾西亞之王,恐懼代行者。
在諾西亞威臨西土,虎視天下之時,一切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囚徒或者戰俘會在這一天押送往王都,成千上百人在圓形觀禮台包圍的空地上(角斗場)飽受酷刑死去,獻給伊米亞娜,而此時王者致辭,人海歡呼,數日內趕到的各地居民,食宿免費。
而到了諾西亞節節敗退,連丟百餘城的上代君王始,蒼生祭的最後沒有致辭,只有沉默的王,冷酷的執鞭者,咬緊牙關的人民。蒼生祭的最後,不再是獻給女神的恐懼,是千萬人敲擊護欄的怒吼。「諾西亞不朽,恐懼從未衰弱。」
2
在我執刑的時候,我的弟弟會站在台下,如果說這個時候有一個人恐懼,那麼就該是他。第一次,他曾哇哇大哭,換來了一頓胖揍。後來總算學乖。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父親時常會和我抱怨生活的瑣事,討厭西部荒原乾涸貧瘠的土地。我們衣食和平民無異,比之富貴的人都不如,我有時候會問父親,他只是笑笑,說:「我們這個國家,還有富貴的人么?」
唯一令我抱怨的是水,我時常一月洗一次澡,早晚也久不潔面,那讓我覺得枯槁。我的侍女以及其他王宮外的人民都願意為我提供更多的水。我婉拒了,因為這片貧瘠的土地,每一滴水都是生命。我父親的抱怨卻是無用,他有時抱怨伙食的時候,御廚總是顧左右言他,不考慮從國庫里調用一隻雞,美食是慶典才有的例外。
這個國家,代行者的聲譽已經破產,而恐懼之子的崇拜,日趨熱烈。
隨著年月的長成,我從皇室的藏書里汲取著復興王國的能力。
我翻閱典籍,學會的除了虛偽還有仁愛,除了力量還有謀劃。
但我的血管里卻涌動著黑暗的力量,他讓我豁免恐懼。
在某個深夜裡,我翻身起來,突然想克服它,意識到沒有恐懼的人,並不強大,克服恐懼的人才是執掌恐懼的。
伊米亞娜把我的恐懼拿走,是因為我的她的孩子嗎?還是說,她也在恐懼。
恐懼女神,恐懼,我。我呆立在月光下,仰頭是烏雲蓋住了月亮。
一個妖嬈的女人在黑暗的大殿里「噗嗤」一笑,「有趣的孩子啊.」
她枕著手躺下,笑容卻更甜了。
3
西境聯盟在打倒諾西亞王國之後,內鬥已經越發明顯,隨時有分裂的跡象。榮都這些年的政治,風雨飄搖的就像它古舊的城牆,每年的雨季要搶修,旱季要填補裂縫。索米爾大公逝世之後,榮都的議會裡失去了一錘定音的人物,對於諾西亞殘餘力量雖然依舊敵視,在邊境上交戰不斷,但徹底的滅國之戰,都只換來扯皮不斷。鄰近的三個王國在議會上的要求全面開戰的提案每每被其他國家的代表找理由駁回。當然我們的金子也起了一定作用。
今年,似乎有些不同。當我們在聯盟內的盟友傳來聯盟將對我們再次宣戰的消息的時候,幾乎不敢置信。多渠道確認以後,方才半信半疑。
我十九歲,第一次替父從軍。
我知道,我比他更加適合,帶領人民。我是諾西亞,新的信仰。而我也堅信,我能夠做好。
五十萬大軍壓境,我們只有六萬八,所幸,我們有堅牆做依託。那是被譽為永不陷落的神賜之城---大城。
出征前的一天,有數對平民夫婦來看我,帶著他們的孩子,提著攢起來的凈水,示意我沐浴更衣。我推脫了,說:「留著喝吧,無論輸贏,有的是淚要流。」
我有些喜歡孩童,將常看的幾本書送給他們,想:這是一切開始的火種。
我送他們出去的時候,他們面色複雜,欲言又止的看我,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在他們的眼裡,看到了失望。
清晨的時候,拜將出征,再把虎符和鷹旗交給我的時候,背著台下密密麻麻的士兵,此刻人心起伏,知道了有近十倍的敵人在前,有一股不安的情緒在蔓延,沒有嘈雜的聲響,沉默里眼神遊離,這是寂然是死志。我的父親低聲告誡:你要冷酷,要無情,戰場上無論對誰,對敵人,對自己人,都要麻木冷漠。
我點頭稱是,他看出我有些不以為然,搖了搖頭,從囊袋裡取出一張猙獰的面具。
「戴上。」
我明白了,這個國度,只有恐懼受人敬仰,因為令人恐懼,是力量,也是信仰。
我轉過身來,戴上面具,對著台下五萬名各地集結來的士兵,高舉鷹旗,喊道
:「四十年前,我們輸了丘山一戰,三年後輸了蒼狼平原,瀚海墨城三十萬人殉葬,然後的十年里,連戰連敗,全線潰退,我們失去了統御西境的權柄,而後要被趕緊殺絕,直到六使徒憑著我們的先輩的鮮血,我們的英雄的骨骸建起大城,才把最後的恐懼火種埋在這荒蕪的土地。在東邊富饒的土地,那裡,我們曾君臨大地,我們有鮮嫩可口的敵人的鮮血,我們肆意的鞭撻那些怯懦的生靈,我們生而統治,我們生而無敵!恐懼在人心之中傳遞,生生不息,從未止息,我們,必將再,君臨西境!」
「今天,我們被窮苦,乾旱,貧瘠,等等等等生活的苦難困擾,但我從不擔心,因為我們身體中的血液在告訴我們:「恐懼的子孫啊,你們當免疫一切物質上的苦楚,這使得你迎來代行恐懼的權利。」但是,有的人,卻時刻生活在別人帶來的恐懼里,忘記了榮耀。沒錯,我說的是在這塊悲哀土地上長大的很多年輕人,包括我自己,我們害怕他們蹂躪我們荒蕪的土地,我們害怕他們來奴役我們被風霜勞苦折磨的枯槁妻女。
但恐懼早已告訴我,告訴我們,退讓,怯懦,只迎來更大的恐懼,更深的無力。
我們退無可退,荒原已經是最後的終極,無處可逃,再往後是沙漠,那裡是恐懼都不能侵蝕的死亡領地。
我們的族裔在遷徙的路上死去不知凡幾,可不是為了讓我們向羔羊一樣對刀劍敬畏跪倒,為一些小小的存亡壓力顫抖不已。而是讓我們像毒蛇一樣潛伏,為了王座,為了名譽,為了尊嚴,為了伊米亞娜!」
「現在,不是他們不依不饒,而是我們,決難寬恕。劣等族民,有何器量,膽敢斟滿恐懼之酒,對我等神裔,為難至斯!」
我深吸一口氣,抽出長劍,橫舉胸前,在手中一握。
「我將用我的鮮血禱告,用伊米亞娜的鮮血禱告,恐懼,必將掀起狂潮!從諾西亞到最東的斯萊因,風暴將在人心中永不平息。諾西亞從未軟弱,恐懼萬古不朽!」
刀搶交擊,滴血開刃。一聲一聲,像風雨中的雷霆席捲全城,在數秒的寂靜後,無數人跪倒,同聲應和;「諾西亞從未軟弱! 諾西亞不朽!恐懼萬古不朽!」
我騎著馬出城,其後兵馬有序,士氣如虹。
沒看見,在拜將台上,諾西亞之王,我的父親,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麼。
國王之手西諾走上台,寬慰道:「諾西亞兵卒精銳程度西土第一,雖有十倍之差,但我們既有地利,又有人和,卻也不懼,陛下為何憂心忡忡?」
他強笑了一下「西境的水又深起來了,是誰在推動這件事?諾西亞已經窮居一隅,已經無有半點利益可圖,他又想得到什麼呢?我們的情報對此一無所知,我怎麼能不擔心?」
他步履沉沉的走了下去,顯出暮氣,用只有自己聽的見的聲音嘆道:「皇兒到是...只是可憐了這六萬餘士卒啊。」
他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會亡國么?真不想啊。」
4
抵達大城的那一天,天色有些沉,遠遠看去,黝黑的城牆彷彿要接到天上,橫亘在西斯爾達和佩里米兩座山脈之間,阻隔東西。
它威武而雄壯,沉靜而肅穆,在陰沉的濃雲下緘默著。無數的白色星辰點綴在它黑夜似的高牆上,有一種壯麗的蒼涼。
城門口已經有前來引接我們的人,為首的三人,一高,一瘦,一矮。高的壯碩像個巨人,身上密布著符文,瘦的枯槁如同骷髏,發青的肌膚下隱約可以看見骨骼上閃爍的符文,矮的肥胖如同圓球,全身光潔如同玉石。正是六使徒中僅剩的三位,大使徒,直使徒,胖使徒。至於另外的三位,他們和其他無數的諾西亞戰士一樣,也前來迎接。
他們的白骨填充在城牆的縫隙里,像靈魂統御著平凡的磚瓦,使之屹立不倒。
我從馬上下來,行禮,向著這古舊的城牆。身後的數萬人跪倒,口中念叨著伊米亞娜的神名,在起身時,彷彿受洗,這悲涼的通天壁壘下有一種偉岸的力量。
三使徒便在一邊等候著我們,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也是,他們這些永不衰老的傢伙,又怎麼會有時間的概念。
在我思考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口。胖使徒是最矮的那一個 ,只到了常人胸口的高度,他油膩光滑的臉頰永遠帶著笑,笑眯眯的小眼睛就好像兩個黑點,沒有眼白:「皇子殿下,行軍辛苦。」
大使徒憨聲憨氣,緊跟著糾正說:「不是皇子殿下,是神子殿下。」
直使徒撓了撓頭,他的頭髮很是稀疏,因此還又掉落兩根,他皺著眉,一臉心疼,定定的看了我一會,才用他皮包骨頭的手指點著我認真道:「不是神子殿下,還不是..」
胖使徒啪的一聲,跳起來拍在直使徒頭上「混蛋,能不能別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們是一個團隊,你知道嗎?反對,反對有意思?」
骷髏似的直使徒面色可怖起來,他看著被胖使徒拍落的一根在空中飛舞的頭髮,咬牙切齒:「胖子,巨胖先說的,你怎麼不打他?!」
胖使徒眨了眨小眼睛,支吾道:「我....我這不是跳起來還夠不到嗎?小高啊,巨高這個優勢啊,你是比不來的。再說我打他,他都沒感覺啊,這有什麼意思。」
「欺人太甚!」直使徒一撲便撲到了胖使徒身上,像蜘蛛一樣攀附在他身上,一口就把他胖乎乎的左邊臉頰肉咬下來半塊,胖使徒大怒,瞬間恢復,兩人便旁若無人的扭打起來,血肉橫飛,全然不顧數萬圍觀者的滿頭黑線。
我終究沒有看完這場鬧劇的心思,多日急行,又被大城的氣質震撼,士兵們都要休息。大手一揮,進城。
在路過大使徒的時候,他向我點頭,擺擺手示意我通過,而後便坐在原地,看著扭打的兩人哈哈傻笑。出城迎接的士兵也似乎對這種情況習以為然,分作兩邊,搖旗吶喊,笑聲一片。
我有些沉默,他們和士兵太打成一片了些。
5
沒有任何阻礙的,我獲得這支軍隊的最高指揮權。情理之中,以往在書中常見的爭權橋段沒有出現。因為經驗原因,我依舊需要三使徒的輔助,況且,他們是極其重要的戰鬥力。他們也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我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有著伊米亞娜血脈,伊米亞娜信仰的民族,他的思維和他獨特的習俗文化一樣,是獨特的。
六天後,以索米爾、康斯、納羅克為首的西境十六國聯盟兵臨城下,密密麻麻的士兵鋪滿大地,像蝗蟲一樣掃蕩著四周的資源,將收集來的木料石塊製作成營地和攻城器械,而這只是前鋒。
聽從胖使徒的建議,當天晚上我們發動了突襲,由於敵人將糧食等物資分批安置,最後乘著混亂也只是燒毀了三分之一,就不得不乘著夜色撤退。這對他們來說連毫毛都算不上,在他們身後,有源源不斷的士兵和糧食正趕來,也許要遠超過預估的數目。
當晚,我一共生劈了六十二人,回到城內已經是滿身鮮血。但我絕不是殺人最多的,還有隨我衝殺的直使徒和大使徒。直使徒掌握著恐懼的力量,他可以肆意抽取周圍敵人的骨骸,操控著展開屠戮。而大使徒帶來的是原始的恐懼,三米多高的巨人,四米多長的大刀,讓我想到了『割草』這個詞。
但他們還是受傷了,聯盟中也有強者。也正是因此,我們匆匆退去,沒能擴大戰果。
我不是第一次殺人,早在七歲起,我便是國內最有名的劊子手。那些尊貴的英雄後裔、勇敢的武士或者高級官員、王室成員,都需要我親自下刀。他們相信在我的審判下,將洗去悲哀,循著死亡的恐懼,去面見伊米亞娜。
但那樣的死終究是透著一些體面的,像這般絞肉機一樣的戰爭場面卻是不同。人們踩踏著之前倒下的戰友敵人的屍體前進後退來來往往,碎裂的屍體四散拋費。我對這種粘稠感到不適,受了來自於諾西亞君臨西境時收集的各國文集的影響,我是個愛乾淨的人。
諾西亞少有文集,他們相信這些東西是其他民族創造出來腐化他們精神的毒藥,他們只有口口相傳的信仰,對恐懼的信仰,只有偶爾的一些英雄傳記能得他們青睞。他們無比堅信,將憑此重獲一切,我時常對此感到惋惜。
第二日天蒙蒙亮,敵人開始發動猛攻,但在大城堅固的高牆面前,沒有什麼辦法,只是試探,丟下數千具屍體,訕訕退兵。
大城夾在兩座山脈中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正是因為這種險峻的地勢,當年因其全西境憤恨的諾西亞才能藉機苟延殘喘。我有種預感,這將是不遜於當年的一場戰役。
6
戰爭已經開始八天,每日里除了象徵性的幾次攻城,西境聯盟的大營一直沒有什麼動靜。
在佩里米山系的一座小峰上,身邊只有三位使徒,每日我都在此觀察敵營的動向。當敵營的煙塵開始翻滾,像一台機器一樣開動起來的時候,我知道,敵軍的主力到了。因為十六國內部的一些矛盾,他們足足比先頭部隊晚到八天。
「真不知道是怎麼一股力量把他們捏到一起的?」直到如今,我對於對手依舊一無所知,不對,不是一無所知,至少知道,聯軍的統帥,是索米爾大公最小的兒子,他在年輕的時候離家出走,直到數年前回到索米爾繼承爵位,正是他一手推動了這場戰爭。但戰爭的原因和他所擁有的力量,就像籠罩在濃霧裡。
直使徒和大使徒正低著頭在用劍畫出網格的地方下著壘西棋(西境特色棋類,類似於斗獸棋和圍棋的結合),不發一語。胖使徒則乾乾的笑了兩聲,小眼睛望天,然後一腳把他們下了一半的棋局踢的稀爛,哈哈大笑。
眼看著他們又要鬧起來,我搖搖頭,就要回城。
這時,有一人從山下而來,他騎著白羊,一身白色的祭祀服,面容溫和,屬於令人一見就生好感的那一類。但他的到來卻令我心中一驚,我們的行蹤,他怎麼知道?
三使徒站在我的身後,一臉警惕,已經熄了玩鬧的心思。
白衣祭祀微微欠身,將懷中的羊皮卷掏出呈上:「諾西亞人的領袖,這是我主送給你的禮物。」
在我伸手之前,胖使徒已經把羊皮卷接過,細細檢查了一番,然後交給我。
並沒有急著打開,我開口問他:「你是怎麼尋到這裡來的?」
他抬起眼來,目光平靜:「當你用眼睛去看,用大腦去找,通往真理的路就在腳下。」
這個回答實在令人皺眉:「是誰泄露了我的行蹤?不,不可能...那麼究竟.」
「原罪令你懷疑。世界上的道路,無需去問,你的心自有解答。」
他跨上白羊,緩緩的下山而去,他解下腰間掛著的牧笛,輕輕的,緩緩的吹奏著,遠處,聯軍的攻勢今日猛上許多,到處是憤怒的砍殺,四濺的血肉,痛苦的呻吟。這個世界,有兩個面目,有兩個房間。
我把羊皮卷攤開,上面寫著「第三日,日出時,城門。」
這是一種暗示嗎?
看著他下山去的背景,靈關一閃,喝道:「攔住他!」
三使徒已經飛竄出去。他們早非凡人,速度飛快,但就是及不上白羊緩慢的腳步。
「你究竟是誰?」
只有一個背景留下。
「雖然你的身上滿是污濁的罪惡,但你有一顆平靜的心。終有一天你會找到所有,如果你那時還存活的話。」
在一處山澗旁,他停下,伺候著白羊喝水,目光溫柔。
在他不遠處,有個踩水的小姑娘,跳躍著來到他的身邊,摸了摸白羊的耳朵。
白羊腳下一滑跌倒在了水溝里,令得他皺眉,目視她,而她卻先開了口,一臉活潑歡快:「大哥哥,大哥哥,這隻羊好壯啊,你是怎麼養的?你很喜歡這隻羊嗎?你的眼神像看情人呢?」
白衣祭祀淡淡的笑了笑:「我是在看自己啊。」
他微微躬身,單手點在額前,行了一個古老禮節:「見過伊米亞娜女士。」
小姑娘笑了笑,再笑了笑,見他始終紋絲不動,終於冷淡下來,坐在一邊的溪石上,將兩隻白凈的腳丫放在水中盪著;「現在的凡人,真是沒有禮貌啊。這隻羊倒是不錯,烤了吃味道肯定不錯。」
「這可不能給你。」
他直起身來,占著身高差,俯視伊米亞娜,他的神色表明他覺得這理所當然。在小姑娘窩火鼓起臉頰時,他說道:「聖將十二隻羔羊,分配與十二名凡人,從此他們便有了靈魂,各自去尋找自己的遠方。當安息日來臨,聖將世界的牧草安置在地,十二隻羔羊銜著原罪的果實前往探望,在他的屍體上,新世界將在道德星空下綻放。」
「伊米亞娜女士,你該離開了。很榮幸能夠見到你。再見。」
7
三日來,羊皮卷上的內容困擾著我。
將信將疑,我按照推測,切斷了內外所有的聯繫,重新調換了守城士卒以及軍官的次序,在第三日的日出前,將城門打開,將部隊在城中埋伏。
在沉默的等待中,透過城門,可以看見橘紅的太陽從最遠的地平線探出頭來,它的光照在幾個躡手躡腳的身影之上,將影子拖得老長。
我靜默的等待著,注視著這幾個人將城門拉開,一隊隊的士兵整齊劃一的湧進來。終於,我把手一揮,傳令官便發出信號——大使徒發出雷鳴般的吼聲:「關城門!」
城門伴隨著巨大的機器聲,瞬間合攏,伏兵盡出,屋頂,塔樓,無數箭矢從天而落,各個暗道湧出刀槍劍戟,一刻鐘,殲敵數萬。
第二日,作為威懾,將人頭一一拋入敵營,聯軍士氣大跌,竟然閉門休戰。
在聯軍屍體的遺物中,有一張羊皮卷被一級一級傳到我的手中。
「吾乃康斯大公之子佩爾雷:
尊貴的諾西亞統帥,如果您能夠看到這封信,那麼我一定歸於虛無了。但我相信,人的道德是永恆的,歷史終將記錄下這一刻。聖說,人所欲到達的永恆,是可以借著死亡到達的。我想,我到達了。在我死後,我的父親將和尼祿、弗拉、諾雷尼開戰,希望您能夠好好使用這個消息。
終於,有一天,我們將洗清所有的原罪。」
我看著這封信,沉默不語。我打算寫一封信,交給我們的盟友。尼祿是我們的盟友,但他們不過是我們用金子購買情報的渠道,我要交給的是另一位--納羅克。納羅克的大公曾與我們多代聯姻,雖然他第一個支持了索米爾對於諾西亞的反叛,但他西境東部最大國的身份,依舊讓我們有著合作空間。
「親愛的納羅克大公:
非常冒昧在這個時候向您發去問候,我相信,您也已經感覺到這場戰爭的詭異了。我們似乎陷在了一個巨大陰謀里,為什麼您不退出這場在洞穴中由蛇蠍舉辦的角斗呢,兩個勇士,完全有更好的方式來證明勇武。況且,諾西亞這塊貧乏的土地,又有什麼值得您冒這樣的危險呢?也許我們有著從容的途徑,達成您的願望。為了追逐一隻尾巴上拖著金錠的小馬駒,而冒著遺失整座草原的風險,實在是太不值當了。
您永遠的諾西亞朋友」
以同樣的式樣,給西境聯盟的每一個國家都發去一份,在納羅克的那份中則特地夾上了佩爾雷的羊皮卷。諾西亞,的確很貧瘠,但是擁有秘密金礦。所以這隻禿鷹才眼巴巴的湊上來吧,不給點更明確地證據,他可不會消停。
此後數日,西境聯盟再沒有前來叫陣,也沒有發起進攻。這般的拖延卻實在是將軍的一步棋。因為我們的糧食,開始不夠了。
城內已經隱約有抱怨的聲音,但我要沉得住氣。終於在第五天,營地內發生混戰,納羅克終究還是沒能離開,這場混戰最終將十六國全部牽扯進去,一個白天的時間,無時無刻不在廝殺。為了避免因為我軍的加入導致他們同仇敵愾,停下廝殺。我們便一直在城樓上觀望。
至少有十萬人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而後又是幾支軍隊帶著剩餘兵馬匆匆離去。
在我們面前,只剩下了二十萬人。
三位大公中,納羅克大公已經離去,康斯大公在混亂中被人殺死,只剩下索米爾大公,他終於下定決定,要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取得勝利。
8
隨著敵人的退去,我把劍駐在地上,飢餓和疲倦折磨著我的肉體。月光剛升起來,周圍零零散散或趟或站的只剩下兩萬餘人,敵人的損失更加嚴重,但依舊有八萬人的規模。
我們守不住了,彈盡糧絕。三使徒的能力也開始衰弱,像直使徒的『骨骸暴雨』之類的能力早依舊不再使用。向神借來的力量,也有窮盡。
飢餓困擾著我們每個人,最初還有人咒罵後方的援助,要我派人回去催糧。但我明白這個國家的貧瘠土地,如果後方的人都餓死了,我們戰勝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選擇了拒絕,大使徒的眯眯眼圍著我瞅啊瞅,最後得出了個結論,說;「我聞到了虛偽的道德。你被一種軟弱困住了。」
我沒有力氣回答他,使徒是靠著神靈和恐懼而生的,無需進食,只要站著不動,就會自動回復。而胖使徒是三使徒中最懶的一個,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神力體現在何處。
這一天,月亮似乎都帶點血色,我有些恍惚,也許這一天之後,我們這塊最後的盾牌,將四分五裂。
周遭是一片血海,殘肢白骨,堆疊如山,已經無法清理。
我揮揮手,將今日發現的一批生活不能自理的俘虜釋放,看著這滿地的修羅場,竟然有些飢餓。
我竟然沒想到!我竟然沒想到!這滿地的不都是食物?!
我哈哈大笑起來,我們終將勝利,諾西亞終將勝利,諾西亞終將萬古不朽,如那伊米亞娜的光輝。
由我帶頭,今日起開始烹食敵人的屍體。有些士兵不願意如此,偷偷的自殺了,我看在眼裡,沒有阻止。
畢竟,即使是恐懼女神的教義里,同類相食,也是要負罪的。
但我們必須要活下去,即使希望微茫。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貼身搏殺,城牆下堆積的難以計數的屍體,令的城牆的作用也失去了。我們在潮水一樣的敵人圍攻下,日日夜夜他們的進攻不再停息,而我們的人數,也不再能夠允許輪換。
兩天兩夜的廝殺。四下終於一空。
結束了嗎?看著周圍零星站著的幾個人。大使徒的身影永遠使人安寧,但他似乎永遠的站在的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和腳下黝黑的城牆澆築在了一起,永遠的,永遠的守護著。
但瞬間,馬蹄聲想起,城牆下破裂的攻城器械加上數不盡的屍體,竟然填出了一個坡道,數以百千計的銀色騎兵從營地內疾馳而出。天一樣高的城牆呵,你竟被人以性命填平。
銀色的洪流前,一騎當先。他的白羊快如閃電。這次他的白色祭祀服上多出了個醒目的標誌——被黃金三角形包裹著的一隻金色豎瞳,其內是一片星空。
他在我五米外停下,微微一笑:「又見面了,原罪的背負者。尊貴的諾西亞統帥。」
直使徒和胖使徒不動神色的來到我的身邊,大使徒卻沒有動作。我定定的看了一眼他凝固的身影,轉頭對著白衣祭祀道:「您好,年輕的索米爾大公閣下。」
悲傷和緬懷是無意義的困擾,我想,在這場戰爭中,我們終將放下一切,如此才能夠擁抱一切。雖然,還是失敗了啊,哈哈。
我用劍掃開一片空地上的屍體,輕輕坐下,摘掉了父親讓我帶著的猙獰面具。面具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血痂,散發著古怪的味道。我將他輕柔的放置在滿是血跡的地面上,父親啊,這個國家要亡了啊,我終究還是沒能做到。我不知道,憑我等殘軀,如何阻千軍萬馬。
此刻的風真的感覺瘋狂的大,將我被血粘在一起的頭髮吹得四下翻飛。
在直胖兩位使徒怪異的眼神下,我放聲大笑,問我面前的年輕人:「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定定的看著我:「二十年前,聖在天地的正中新生,這一天起,人才所以為人。你願意加入我們嗎?建立真正的,該屬於人的,覺悟的社會。你的雙眼內透著平靜、有著思考的火焰跳動。世界上,只有真理和道德值得你我這樣的人去信仰。那些惡魔的可笑把戲,那些令人作嘔的高高在上之感,真的值得你去維護嗎?我的朋友。終有一天,我們將掃清原罪,在道德的星空下,建造天堂!」
「所以...你們要清掃這個世界嗎?你們要統治這個世界嗎?所以設計了那麼多,要把西境所有反對力量消滅嗎?」
「讓我告訴你,我的朋友,只有用刀和劍,血與火,才能捍衛真理。你的名字,應該和我們一起在星光下璀璨。人類的群星,將閃耀過一個國度,一個信仰。我們將解救你,解救你們。你為什麼不選擇這種崇高的使命呢?」
「有些東西是不能再選擇的,我的朋友。我對你的話,依舊充滿顧慮。就像我會說拒絕你,然後你會殺死我,殺死我身後這個國度。這和我們又有什麼區別呢?」
「經過同一個山坳的,通往的卻是兩座山峰。你在恐懼選擇嗎?伊米亞娜不是讓你們執掌恐懼、克服恐懼、主宰恐懼嗎?」
「我從未想到過恐懼,只是我想告訴你,有一些東西是無法選擇的,生來的血就是其中之一,你繼承,擁有,承受.....很公平。」
我把劍橫在膝前,上面已經有了很多缺口,但我已經厭煩了這樣無意義的對話;「來吧,最後的對決。」
轟隆隆的馬蹄聲,銀色的洪流踏上城樓。當我正要提劍衝鋒的時候,兩個身影衝到我的身前,把我抱起來就走。
正在詫異間,已經跑了老遠一端路程,但兩位使徒終究已經到了極限,漸漸慢下來,被無數的鐵騎包圍。
胖使徒哈哈一笑:「小高啊,你說巨高那小子站著這麼那麼帥呢?一直看你們表演,現在我胖爺也該展示一下真正的技術了。」
然後他深吸口氣,人就鼓了起來,超過了兩米,三米,五米。一個巨大的圓球。他腳踩城牆,然後一點一點融入其中。巨大的石塊開始翻滾,開始沸騰。城牆像海浪一般起伏,沖刷在銀色鐵騎之上,一時間人樣馬翻,死傷無數。
白羊展開一個白色屏障,羅米爾大公念念有詞,虛空中彷彿有一種大手,將浪潮撫平。
看著身後少了三分之一的鐵騎,羅米爾大公臉色鐵青,這是他掃蕩整個西境的倚仗,比起肅清邪教,更重要的是建立統一政權,集合力量。
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我猜出了他的想法:「議和吧,你想方設法跳起戰爭,消滅了這麼多國家的有生力量,可別讓人摘了果子去。即使是羅米爾公國,也有很多貴族反對你吧?況且,納羅克這個貪婪的老傢伙可是已經回國了。我們,可是還有一位使徒..加上,我!」
他沉默著,似乎要從我臉上看出唬人的成分,但是,看出來了又如何?他膽怯著,他恐懼著這種可能。一旦有恐懼的可能,他就再難逃脫了。
果然,我們簽訂了和平條約。
我們,還是守住了,守住了這條防線。零星的歡呼聲開始響徹在戰場上,在這廣闊的空間里,顯得寂寥無比。
9
直使徒選擇留下來陪伴他兩個化為雕塑的朋友,我則帶著殘存的士卒回到王都,這貧瘠的乾涸的國家,在我的面前展現著她的悲苦。這場戰爭,死在大城之後的,遠比堅守大城而死的要多得多。整個諾西亞所有的士兵都已經跟隨我前往大城,沒有何人一個前去督糧。到底是什麼流動在血液里,寧願餓死也要送往前線一旦口糧。
這一次不再需要快馬加急,大多數的士兵也在路上遣散回家去了,我一路走走停停,走過便是歡呼伴著眼淚,勝利和失去的痛苦,往往同時降臨。我抿著嘴前行,想的前所未有的多。
當我按照約定,將和平的契約以及對於未來發展的看法和盤托出,整座大殿都被憤怒填滿了,當我提到要對信仰的教義改革時,謾罵和咆哮,質疑和指責將我趕出門去。
我的父母開始皺眉,我的子民們對我的目光開始變得奇怪。
他們申斥著我的怯懦,低聲議論著我的虛偽,對我對於恐懼的背離指指點點。
一對母女站出來指責我,說我不敢接受他們的供奉,還將記錄了軟弱可憐噁心內容的書籍交給她的孩子,妄圖腐化恐懼的血脈,在這個國家根植一種虛假的良善。
而後是一件又一件的爆料,說我竟然不放棄傷兵導致錯過反擊局勢,說我竟然因為虛偽的良善釋放俘虜,說我沒在這樣的大勝後趁勝追擊,說我憑著五六萬人戰勝了五十萬大軍,竟然不敢以五千人(後來還活著的人數,但絕大多數都已經殘疾)奪回古老的領地,證明我出征前的演講宣誓就是個謊言。
好了,現在這個國家,所有人都是勇士,只有我是懦夫,只有我辜負了伊米亞娜的鮮血,無法駕馭住內心澎湃的恐懼,做了如此多令人唾棄的蠢事。
我走在街上,四下都是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但當我望去,就又是一臉恭敬,欠身行禮。暗流在涌動著。
我在府邸的書房裡端坐,思考著今後的執政綱領。
也許,這樣的輿論也是好事,這個國家需要變革。在淡薄的伊米亞娜的神血之外,更多的涌動在人身體里的,是凡人的熱血、濁血、臭狗血啊。
一切都將在不久後改變,我想。諾西亞,將在我的手中煥然一新!
這一年,我依舊相信著,我將帶著諾西亞君臨大陸。
可我忘了
「冷漠的君王,帶著恐懼的王冠,君臨大陸。」
10
我的一生,都獻給了這個事業。為這個目的改造自己。
我是天生如此的人,卻不曾想到,有一天,我也失業。
在我二十二歲繼位大典上,我的父親將權杖交給我的二十歲的弟弟,大臣百姓歡呼,他們站起身來,冷漠的看著我。我怔怔的看著,忘了抵抗,被侍衛帶走。
深夜的時候,我的弟弟來看了一眼我,而後轉身離去。我時至今日依舊記得他四歲時站在台下觀禮蒼生祭時痛哭的樣子,巨大的禮帽遮蔽了他的臉,只有寂寂觀禮場里嘹亮的哭聲。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呵呵笑出了聲,覺得有些荒誕的好笑。一轉頭,才發現隔壁的牢房裡有位目盲的老女人正定定的面朝著我,她的一對白色眼珠,在這囚牢里唯一一盞燭火的映照下,顯的有些滲人。
「你在恐懼?」似乎注意到我的關注,她開口道。
「不,是他們在恐懼。」
「發笑是一種好手段,人往往可以用另一種情緒來掩蓋恐懼。」
「不,恐懼,歸根到底是因為放不下什麼。而我沒有丟失不了的東西。」
老女人咯咯的笑了:「那你又是為什麼而活的呢?你的仁慈,你的虛偽,你的軟弱,又是為何呢?如果沒有恐懼,人將為何而活呢?人吶,因為害怕潦倒,而努力工作,因為害怕被輕視,所以拚命證明自己。傳宗接代,娶妻生子,誰又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呢,誰不是大恐懼壓倒了小恐懼,無人傳火的恐懼壓倒了所娶非人,誰不是被恐懼推著行走呢?你的,恐懼是什麼呢?」
「我只有想不想做,世界上真的有恐懼嗎?我不知道,我從未想過。」我攤開手看著兩隻自己的手掌「也許這個世界上恐懼真的是無處不在的力量,即使我天天口中吶喊著恐懼的偉岸,但恐懼難道不只是件工具嗎?拿來使用的東西,說存在就存在,說沒有就沒有。被『不恐懼』為名脅迫著去做這樣那樣不願意的事...呵呵,他們在恐懼著什麼呢?恐懼著真相,恐懼著被拋棄,還是說,單純的恐懼著,恐懼著..你。」
燭火扭曲了,老人的臉、身體像是蠟油一下融化,又瞬間重塑。她的美麗令得燭火都黯淡了幾分,她的眼神冷漠,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那濃黑的嘴唇和她如墨的長髮一樣,彷彿要化在黑暗之中。這是恐懼的魂魄啊!
諾西亞人的神祖,七舊神中的恐懼女神伊米亞娜。她用她那傳說中嚇死過地獄三頭犬而成功叩開煉獄大門的聲音開口,清脆悅耳:
「你,很不錯。吾將許諾你權柄,為我統御這個人間。」
「我,是很不錯,我也活該為王。但,你,又在恐懼什麼呢?伊米亞娜,你,需要我。」
她哈哈大笑,彷彿有無窮的光從她的笑聲里湧出來(也許這個形容有些古怪,但這卻是我的真實感受),我的雙眼在無窮的酸楚中閉上,滾滾留下淚來。跌在地上,結成石塊。
再睜開眼睛,是無邊無際,無上無下的虛空,它像是無數的光交織而成,又銀灰的像是滋生恐懼的道場——虛無。
生氣了?
冥冥之中的虛空,我沉默著,我靜坐著,記不清已經過去了多少天,多少年。時間的度量衡已經在這裡失去了作用。一瞬間,就是永遠。
後來,當擁有了近乎永恆的年歲,很多人都問我如何熬過了困頓冗長的空虛寂寥。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我,只是單純的,懶的一動也不動,如此罷了,就空置打發了如許時光。
當我再次提起念想,便有一柄漆黑的長劍從無數光的塌縮中生長出來。我一把按住劍柄,已然在宏偉的朝會大殿里,我怔怔的看著數日前遭受趨離的場景,輕輕的擺了擺襤褸的衣袖,端坐在了王座之上。隨手將劍插入到身邊的大理石地面。
「吱呀」
這時殿門打開,伊米亞娜從殿門外走來,外面的陽光是那樣清冽,她高舉著紫荊棘圈成的王冠,上面夾帶著的幾滴露水裡,渾濁的細小白色顆粒打著轉,那是十億張在恐懼中扭曲彷徨的臉頰。
我微微低頭示意,她將王冠予我戴上,荊棘便開始生長,扎入我的腦殼,游遍我的全身。猝不及防的疼痛感令我把我摁在劍柄之上,綠色的光華和波紋從我的大腦散發,流經手臂,自劍中蔓延而出,擴散向整個王宮,然後是整座都城。
我平靜的眼眸掃過,雙手依靠在王座的扶手之上,看著逸散的光華和隨之響起的痛呼,漠然不語,她淡化消逝,不忘開口作答:
「我的孩子,你終將為王,在通往神聖的路上,你還需要強大的士兵。用你的心去統御所有人,拔除掉他們卑微的心境,你將無可匹敵。當人類與自身的恐懼融為一體,永生不滅,寂靜的天國便開始在人間重現,現在,我恩賜下,這恐懼的傲慢,延生開地上神國。」
「好」化身恐懼也是另一種意義的主宰恐懼了吧,他們終於如願達成了自己所想的駕馭恐懼。伊米亞娜也終於達成了自己的所願尋找代行者。我呢?我所缺失的,也許不僅僅是恐懼。
在這張冰冷的王座上,我撐著額頭開始思考。也許百年,也許千年,也許明年,也許明天,我將起身。
恐懼的大君將站起身來,新的主宰者將喚醒所有碌碌凡人拚命掩藏的恐懼。整個西境,整個大陸,不,是乃至於更大更遠的地方....都將為我的覺醒而顫抖!
大殿里只有滴滴答答的聲響,所有的生靈都向著這裡跪倒低俯,等待著,緘默著,守護著,依靠著。
哦,也許他們不該稱作是生靈了,但是誰在意呢?我想。我想,就是他們所想。
以後,這座王城只住我一個人了,我什麼都怕,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怕。
歡迎前來挑戰,我的勇者們。當你為免受『恐懼』困擾而行恐懼之事時,遇到的,是我,迪爾艾丹,恐懼的大君,寂靜天國之王。
當我從沉思中驚醒,真正的戰爭和風暴才剛剛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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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故事販賣機發文,很開心能夠加入到這裡,認識到那麼多志同道合的人。寫的文章有很多疏漏之初,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但也請諸位大佬不要吝嗇拍磚批評。
今後會努力寫出更優秀的作品帶給大家,這只是個開始。
這篇文章本來是個單篇,但是隨著寫作過程不斷的填充和開拓內容,有了很多新的想法,可能也會有後續相關內容。這一系類的靈感來源於我一個比較片面的思考:控制人主宰人的力量來自於道德和人性,而宗教是主要的組織模式。
在寫作過程中還是出了很多問題,極力壓縮還是拉長了篇幅,寫戰爭的時候也有些吃力,只能取巧於一些不算計謀的計謀,對於實打實的戰爭對壘還是...其它的問題也有很多,就不多揭己短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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