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出行方式中，飛行也許是最特別的一種

在我所嘗試過的出行方式中，飛行也許是最特別的一種。

無論距離多遠，只需要兩天的時間，人們就能抵達世界上任何有飛機通行的地方。航空技術的發展讓許多從前難以想像的事成為了現實。這一秒，我還在伊斯坦布爾輝煌的安亞索非亞教堂里凝望著彩繪玻璃，而下一秒，我已經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剝荔枝吃了。除了空間，還有時間。這一刻，我還在夜晚的浦東機場候機，下一刻，倫敦街頭的陽光就已經在溫暖我了。

彷彿覺得自己擁有穿越時空的技能。

我常常駐足於機場里的大屏幕前，看那些滾動的航班信息看得出神：法蘭克福，東京，班加羅爾，西雅圖，巴塞羅那，布里斯本，約翰內斯堡……

有時候我會看得很沉醉，好像自己就坐在那架飛機上。

也許在前往一個目的地之前，我心中就已經勾勒過它的畫面，倫敦有大笨鐘和塔橋，伊斯坦布爾有藍色清真寺，新德里有印度門，莫斯科有洋蔥頭。可是，當飛機起飛之後，我看不到沿途的風景，看不到一路上的山川屋瓴和人的皮膚會如何變化。我看到的，只有滿目藍色的天、白色的雲、和若隱若現的地表構造。我完全不知道落地之後等待我的是什麼。或許和我想像的一樣，或許充滿驚喜，或是驚嚇。

作為一個骨子裡具有冒險家精神的人來說，飛行所帶來的這些未知，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我。

飛行的特別之處，還在於它給我帶來的與世隔絕的心境。

當下的人們，分分鐘離不開手機。許是生存的壓力和生活節奏的忙碌讓我們覺得需要陪伴。藉助手機，我們和身邊的人、遠方的人、甚至陌生人，建立著或遠或近、不遠不近的聯繫。然而飛行的時候，所有的聯繫，全都被迫中斷了。我們突然間變成了茫茫高空里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旁邊的人與你無關，周圍人們的交談與你無關，機艙里孩子的啼哭也與你無關。

你望著舷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發獃，看完一部電影眼睛疼得讓你不得不閉眼，卻因為發動機的嘈雜聲或某個人高分貝的嗓門難以入睡；你想讀書，但是飛機遇到氣流顛簸得厲害，頭暈乎乎的；你強迫自己睡一會兒，你確實睡著了，可頸椎的麻痹帶來的疼痛讓你又只好作罷。折騰來折騰去，你變成了一隻睜著眼睡覺的貓頭鷹——頭腦和心累得很，身體卻無法休憩。你很難跟人交談。

巨大的孤獨感突然湧上胸口。此刻，只有自己。但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當我開始一個人旅行之後，大部分的飛行旅程都是孤獨的。無論是去新德里、伊斯坦布爾、哈瓦那，還是好幾次夜航西飛前往倫敦，次數多了，也不覺得什麼。十幾個小時與世隔絕，對我來說竟漸漸成了一種習慣，並且反而開始享受這樣的心境。我嘗試著在飛行中寫信，寫給自己，也寫給別人。攤開淺黃色的信紙，沒有外界的紛擾，我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和思維之中。

然而，我見過朝陽，見過落日，見過黑夜裡星星點點的城市，見過層層疊疊軟軟的雲；我也見過山河平原、溝壑縱橫，和寶石藍的海、海中的孤島，以及荒無人煙的沙漠。

可自己的內心，我卻還是見得不夠。

盧梭用每天的漫步來思考人生，我用每次飛行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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