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史蒂文斯的備註 觀看靜物的方式

史蒂文斯,二十世紀美國詩人。諸如張棗,于堅的詩作都曾受史蒂文斯影響。

觀看一隻黑鳥的十三種方式

1

二十座雪山之中,

唯一移動的事物

是黑鳥的眼睛。

2

我有三種心思,

像一棵樹

裡面有三隻黑鳥。

3

黑鳥在秋風裡旋轉。

它是啞劇的一個小角色。

4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是一。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和一隻黑鳥

是一。

5

我不知道該偏愛哪個,

是變形之美

還是暗諷之美,

是嘯鳴的黑鳥

還是隨後的。

6

冰柱給長窗裝滿了

野蠻的玻璃。

黑鳥的影子

穿過它,來來回回。

情緒

在影子里追溯

一個難解的緣由。

7

哦哈達姆的瘦人,

為什麼你們要想像金鳥?

你們沒有看見黑鳥是如何

繞著你們身邊

女人的腳在走么?

8

我知道高貴的口音

和明晰的,不可避免的節奏;

但我也知道

黑鳥和

我所知道的有關。

9

當黑鳥飛出了視野,

它標出了

許多圓圈之一的邊緣。

10

看到黑鳥

在綠光里飛,

連悅耳之音的老鴇

也會尖叫起來。

11

他穿越康涅狄格州

乘一輛玻璃馬車。

一次,一份恐懼刺穿了他,

其實他誤把

他座駕的影子當成了

黑鳥。

12

河在動。

黑鳥必定在飛。

13

整個下午都是黃昏,

在下雪

將要下雪。

黑鳥棲

在雪松枝間。

關於哲學家我記得有個傳聞,說當年薩特在酒館裡和人聊天,別人告訴他說你學了現象學就知道怎麼談論這個酒杯了。這個講法可能有些奇怪,難道人不知道手裡的杯子是什麼嗎?這個問題涉及到語言的局限性。

用詞語去描述一個事物很困難。比如在什麼是大海這個問題上,人們看到大海會讚美大海的廣闊和美,也會說大海帶有撫慰人的力量,大海可以帶走哀愁就像它可以帶走河流之類的。人們不僅默認口中所說的「大海」就是眼前的這個事物,而且還會為大海添加很多的意義,大海是詩歌寫作中經常出現的象徵。在第三代詩歌運動中,詩人韓東的作品《我見過大海》就用解構的手法去寫大海,我想像過大海,我見過大海,除此以外添加什麼修辭。大海是什麼?大海就是這樣,大海和想像的不同,大海只是大海。複雜的比喻和象徵為大海賦予了過多的意義,如果冷眼觀看的話,一個事物只能是一個事物,一個詞只能是一個詞,大海就是大海。人不能打動大海,詞語也不能佔有大海,這是詞語的不及物性。這是一種理解方式。很多詩歌對詞語的使用是拿過來就用,很少考慮這種語言本體的問題,寫作會極大地傾注自我的關注,但這種感情反而遮蔽對物的呈現。史蒂文森的《觀看一隻黑鳥的十三種方式》就試圖回應這個問題。

黑鳥,從這個詞來講,沒有什麼過多的信息。很多理解會往烏鴉,燕子等等具體的黑鳥上進行聯繫,但組詩從不明說黑鳥是什麼。組詩是通過十三種觀察方法去描寫黑鳥:第一首,靜態和動態的對比,用局部指示整體;第七首,金鳥和黑鳥的對比,色澤的對比,想像和寫實的對比;第九首,描述黑鳥的運動方式(畫圓是一個常見的象徵,但這裡沒有加以定義)...黑鳥在詩歌當中被表徵為一種不透明的介質。黑鳥沒有作者進行的定義,有時候通過能指的差異被凸顯出來,有時候只有簡單地陳述,不帶感情色彩,冷靜克制。黑鳥彷彿是什麼,但什麼也不是。詞,是不可信任的,詞與物,詞和詞都發生了分離。不會圍繞黑鳥有什麼象徵性的展開。

罈子軼事

我把一隻壇放在田納西,

它是圓的, 置在山巔。

它使凌亂的荒野,

圍著山峰排列。

於是荒野向罈子湧起,

甸旬在四周,再不荒莽。

罈子圓圓地置在地上,

高高屹立,巍峨莊嚴。

它君臨著四面八方,

壇是灰色的,未施彩妝。

它無法產生鳥或樹叢,

不像田納西別的東西。

罈子軼事代表了史蒂文斯的另一個傾向,對於虛構物的肯定。常見的象徵詩對於詞語的象徵意義都是在空間上對其進行展開,敘述者則是把甕安放在了詩歌和「田納西」的中心,讓萬物為之臣服。詩歌中描寫的行為不是實指,詩人想像在田納西的山巔上有著這麼一隻瓮,它使山峰向自己聚合,變成了荒野的中心。詩的末尾兩句明確了瓮與其他事物毫無關聯,它代表的不是「有」,反而是無盡的「虛空」。

注1:

空的概念在史蒂文斯的詩歌中會反覆出現。

注2

于堅《對一隻烏鴉的命名》和《觀看一隻黑鳥的十三種方式》有關

趙麗華的《一個人來到田納西》和《罈子軼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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