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菲佣」的香港夢
香港政府的數據顯示,香港的外籍傭人佔到香港總人口的3%。截止2013年,香港有32萬名外籍勞工,其中50%來自菲律賓,47%來自印度尼西亞,剩下一小部分來自泰國、緬甸、孟加拉、尼泊爾、巴基斯坦等國。
香港政府2014年把外籍傭人的最低月薪調高到了4110元,之前很長時間是3000多。香港人雇請外佣必須滿足一些基本條件,首先你必須是香港居民,並且每月收入不低於15000元。政府規定外佣必須住在主人家裡,飲食由家庭負擔。僱主負責傭人每個合同期(即兩年)一次回家省親的往返機票費。
香港政府規定外佣必須住在僱主家裡這一條例一直很有爭議。香港房子本來就小,有工人房的畢竟是少之又少。很多主人自己都無法三面下床,自己幾口人能住下就不錯了,哪有空間再睡個傭人?因此,菲佣睡廚房睡客廳睡廁所睡窗檯不是什麼新鮮事。還有不少家庭,暗地裡給補貼讓菲佣住在外租房子住。因為算下來,這也比租一個大房子要划算。
對於必須住在主人家裡的外佣來說,除了要適應狹隘的生活空間,她們也必須面對可能來自僱主的家暴。近年來,外佣指責僱主虐待自己的事情屢屢發生。
最近飽受香港媒體關注的一起官司,是一名62歲的前政府僱員,因為往自己的孟加拉傭人頭上倒開水,被判6個月的監禁緩刑。另一起令人髮指的外佣被虐案里,一名來自印尼的女傭Erwiana控訴她的僱主對她實施了長達六個月的家庭暴力(包括把她的衣服拔光,用冷水潑她並用電扇吹她,把吸塵器金屬管子插在她嘴裡,給她耳光,導致她嘴唇受傷、牙齒裂掉)。她的案子在社交網路上傳播開之後,引發了香港上萬名外佣和她們的支持者上街遊行。最終,Erwiana的僱主18項攻擊罪名成立,被判監禁6年。
當然,指責和矛盾是雙方面的。我有不少朋友都遇到不靠譜的外佣,其中一名突然就懷孕了然後在男友「人間蒸發」之後不得不回老家去生產。還有不少家庭指責外佣盜竊、欺詐、兩面三刀、到處借錢等等。苦大仇深的港人因此還專門建了一個「外佣黑名單」網站。
必須承認,不管她們和僱主的關係怎麼緊張且愛恨交織,外籍傭人是香港社會非常重要的成分。無數的香港家庭依靠外佣幫他們做家務做飯遛狗帶孩子擦汽車——是的,擦、汽、車,我也驚呆了(link《飛奔吧,菲佣》)。而從不同國家來的外佣,也付出著她們的辛勞、汗水和青春,在香港這個彈丸之地,實現著自己的人生。
來自印度尼西亞的娜娜,就是32萬外佣里,這樣一個活在社會底層、卻不忘記自己夢想的人。
今年30歲的Risna Hermanto(本文簡稱娜娜) 2004年從她的老家,距離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650公里的一個小城,來到香港,成為一名「外佣」。那時,她19歲,剛剛高中畢業。
娜娜初來香港時,外籍傭人每月大概能賺3500港幣。這是普通香港勞工階層收入的1/3。Risna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寄給老家的父母,並支持妹妹讀書。
娜娜從小就對寫字有極大的熱情。來到香港這個陌生的城市後,成為一名全職的傭人,卻並沒有阻止她繼續寫作。
在舉目無親的香港,娜娜發現「日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佳傾訴對象。於是,Hermanto開始堅持不懈地寫自己博客,記錄自己的生活,辛酸和喜悅。在辛苦耕耘了4年之後,2007年,她的一篇評論文章在香港的一家菲律賓媒體上發表。這給了娜娜極大的鼓勵。
娜娜說,「我發現,寫作里的幽默和諷刺是我的力量——因為戰勝悲傷的最好辦法是大笑,這也是我在香港當外佣最開始那幾年戰勝孤獨的秘方」。
在文字之路上繼續前行時,娜娜開始對攝影產生興趣。她想學習攝影,為自己的每一篇博客內容配上圖。
然而錢是一個巨大的問題。前左省右省,在存了兩年的錢之後,娜娜終於在2000年的時候買到了自己的第一台DSLR相機。從此,這成了她不離身的利器。不管是每周一天的休息日外出,還是生病在家,娜娜總是拿著自己的相機,拍攝她的世界。
有一次,充滿實驗精神的娜娜把相機放在僱主的冰箱里,於是有了這張特別的自拍照。
雖然沒有基礎,但娜娜通過閱讀網上的文章,學習基本的攝影知識。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參加了Lensational,一個幫助香港的外佣免費學習攝影的非盈利組織。在那裡,她得到了專業指導,也結交到了其他志同道合,跟她一樣喜歡攝影的在港外佣。娜娜說,她感覺到自己離自己的攝影夢更近了。
娜娜喜歡拍攝雙曝光的照片。她自己最愛的作品是這張,合併了一個朋友的剪影和九龍公園。她把這張照片命名為:指向星星。
娜娜說,「雖然大家認為我只會做飯,洗衣服,打掃房間,但我相信我有一天可以成為專業的作家和攝影師。」
關於作者:春曉,坐標香港,金融紀實新媒體「交易門」聯合創始人,前紐約記者,外媒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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