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十三章 天外酒家

來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跟封居胥講了自己的一番奇遇,封居胥聽了後嫉妒的不得了,同樣是忍氣吞聲跟個小媳婦兒似的,為啥壺公跟張天師爭著搶著要教他法術,自己除了吃了三顆石頭蛋子,喝了一杯瀉藥,屁都沒剩下。

他神色沮喪,暗忖神仙也是勢利眼,見來軍老子是封疆大吏就一股腦兒傾囊相授,還說什麼自古得仙道者多貧賤之輩,啊呸,他饒有深意的瞟了來軍一眼,打了個哈欠,「來兄,這也不早了,咱睡吧。」

「哦,」來軍一瞅漆黑的窗外,燭光被呼吸打得左右搖曳,「怪我,怪我,怎麼講了這麼久,是該睡了,我明兒也要趕路呢。」

封居胥送來軍到門外,來軍回身退後一步,雙手貼身橫走二步,朝他點了一下頭,封居胥抱雙手點頭還禮。

見來軍下樓,他有氣無力的關上門,並不是因為困,他剛睡飽又被灌了薑湯怎麼會困呢,就是心裡彆扭,剛才那個哈欠純是攆來軍走才打出來的。

他枯坐床上,摸著錢袋子,越發嫉妒來軍了,家世又好,又有兩位仙人傳他法術,現在牛的不行,都四處招兵買馬保四川了,憑著這份資歷,以後準是封侯拜相的命,他們家,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托生的好,哪兒像我窮光蛋一個,還背著命案,要啥沒啥,唉。

他越是這樣想,越是坐立難安,嘆了一口氣,興許是悲極生樂,他突然想到一件好事,方才來軍說他靈力超群,真氣外溢,必非等閑之輩,他明明什麼法術都沒有修鍊,金丹妙藥的話,額······還是別提了,他從哪兒看出我有靈力、真氣啥的,難道是客套話?

可也不對啊,這娘娘腔一看就是一肚子心眼兒的人,自己要真是個屁他才懶得搭理呢,而且跟他素不相識竟對自己出手這麼闊綽,如果不是覺得自己奇貨可居,犯不著啊。

他左思右想,想破了頭也想不起赤松子哪怕傳給他一丟丟神功,就是那句乾巴巴的到紹興會稽山找任公子,再問就是一頓臭罵。

算了,算了,管他娘的,可能自己天生就是仙才,自帶靈力也說不準,想到這兒,他跟個小孩兒似的樂了起來,哼,你來軍還要勤學苦練才能有這些,我命里就帶著呢,不比你牛多了。

他樂呵呵的躺上床,手交疊著放到肚皮上,不一會兒便犯困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咚咚咚咚搞得他不得安生,誰呀這是?跟催命一樣,「別敲了,等著。」

他迷迷瞪瞪穿好衣服,又傳來一陣密集的鼓點。

「誰啊!煩不煩啊!」他一把將門拽開。

呂瑤兒頭別到一邊,雙手抱臂,「哎,」她不耐煩的看向封居胥,「去吃飯吧。」

呂瑤兒梳了個蝴蝶望月頭,用一普通花釵扎住,穿一件半舊的桃紅色對襟外衣,外罩柳葉式小雲肩,下著一條綠色長裙,穿繡花鞋的左腳在地上磨來磨去,眼睛看著鞋面,慵懶的打了一個哈欠。

「你醒啦!」封居胥趕忙從屋子出來,關上門,轉臉看著她,「你是不知道啊,那天······」

「你到底吃不吃啊,」她不耐煩的拖長調子,「我自己去吃了。」

說完轉身下樓,封居胥趕緊跟上,「瑤兒,我吃,我吃。」

「誰讓你叫我瑤兒的!」她剜了他一眼,「我跟你很熟嗎?」

封居胥被她噎得臉紅到耳朵根,「不熟,」頭低了下去。

呂瑤兒見他這樣,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叫我呂瑤兒就行,」她牽起裙子下樓,看著腳底下,「我太累了,今天你就先將就著吃店裡做的吧,明天我給你做。」

封居胥像只小狗一樣趕緊跟上,「好的,好的,」心裡好受了很多。

來軍已經在樓下等他們了,三人落座,互相寒暄幾句,便開始吸溜桌上的臊子面,他們仨各懷心事,吃飯時一句話也沒有說。

封居胥將澆頭都吃了個精光,又向老闆娘討了碗麵湯喝,咕咚咕咚三下五除二下了肚兒,渾身舒坦,來軍跟呂瑤兒早已吃完,在一旁等著。

「好舒服啊,」封居胥撫著肚子,「你倆不來碗麵湯。」

呂瑤兒輕蔑的一笑,嘴角滿是看土包子的不屑。

「不了,不了,」來軍扇著扇子,將額前的頭髮撩到一邊,「封兄,你我有緣相遇於甘州,我想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本想與封兄多敘幾日,怎奈······」

來軍頓了頓,嘴裡「嘶嘶」吸著氣,不再說下去。

「哦,」封居胥放下碗,「來兄這是要回四川吧?」

「哎,是,」來軍把扇子折起來在手裡轉著把玩,「封兄,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我看封兄儀錶堂堂,氣勢非凡,定非池中之物,得道成仙是早晚的事,此次回川,不知何日再能相見,加之流寇勢大,氣焰囂張,又有妖人相助,必有一場惡戰等著我,封兄,」他將摺扇啪一下扣在桌上。

「我從來沒看錯過人,」他注視著封居胥,「你日後必是大英雄。此去紹興,路途坎坷,封兄又不會法術,可一定要走下去,要忍受孤獨,別指望任何人能理解你,他們都是傻瓜,他們在消耗你的生命,就好似消耗油燈里的油一樣,你要向他們挑戰,用你的赤子之心向他們挑戰。」

封居胥聽得怔住了,頭一次有人這麼對自己說話,呂瑤兒斜瞟了他一眼,見他獃獃的看著來軍,愣了會兒神,「來兄,」他受到此等鼓舞,先前對來軍的妒意旋即飄到了九霄雲外,「我身無長物,來兄先是贈金,後是贈言,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他無限真誠的看著來軍,「我贈你一諾,」臉色越發鄭重,「來兄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封居胥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來軍會心一笑,這正是他想要的,他省了繁文縟節,從懷中拈出靈寶五符,朝店外拋去,風雲變色,雲中探出一條蛟龍,在天空盤旋良久,俯衝向下,停於這家開在郊外的小店前。

封居胥倒並不驚訝,赤松子施法時他早就見識過了,見他用符籙喚出蛟龍,更加確信他昨夜所講的種種奇遇。

呂瑤兒跟老闆娘嚇得蹲到地上,手抱著頭不停的發抖。

來軍縱身一躍,從板凳上飛跨蛟龍之背,距離足有兩丈遠,「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封兄,後會有期。」

說罷,蛟龍吟嘯著朝南飛去。

片刻後,門外風和日麗,呂瑤兒壯著膽子抬頭看了看,封居胥從桌上剝了兩瓣蒜,朝嘴裡一丟。

「別怕,他已經走了,」封居胥用極輕鬆的語調講出,可言語中還是微微透著比別人懂得多的得意,「咱也收拾收拾趕路吧。」

「別對著我說話,」呂瑤兒拿手當搖扇,「熏死了。」

老闆娘依舊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她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開旅店三教九流什麼沒見過,可頭一次見到活生生的龍,真是把她給嚇破了膽。

「老闆娘,」封居胥扒在櫃檯上,「我們退房。」

老闆娘半天不說話,封居胥手撐在櫃檯上,兩腳一蹬,見老闆娘蹲在地上抖如篩糠,他心想壞了,別這女人一會兒緩過勁兒大肆聲張,趕緊跟呂瑤兒溜之大吉吧,他時刻記著自己背著命案,秀才的功名早就被丟到臭水溝了。

「呂瑤兒,」封居胥像下命令般沖她喊道,「快收拾東西,趕緊動身離開。」

呂瑤兒眉頭一擰,她臭著臉牽著裙子小跑到樓上,可走到一半又想起自己什麼都沒有,有點哭笑不得,復又轉身下樓。

封居胥見她這樣,一拍腦門想起帶她走時別說是行李,就是衣服都······他火速上樓收拾好衣服,拿起桌上的火石,點燃蠟燭,將符驗燒成灰燼,銀兩揣在懷裡,想想又覺得不安全,分成三堆,一堆放靴子里,一堆放包袱里,剩下的放在懷裡。

他咚咚咚走下樓梯,拽起呂瑤兒就往馬廄跨步,呂瑤兒拿手用力掐他胳膊,「幹什麼呀,把你那狗爪子拿開,」她揉著胳膊,「老娘我自己會走。」

封居胥隨她去,他把那匹高頭大馬牽出來,那馬精神著呢,「你先上去。」

呂瑤兒也不含糊,雖然穿著裙子,一個翻身就上了馬背,封居胥作勢要上,「哎,哎,」呂瑤兒慌了,「你要幹什麼!」

「上馬啊,」封居胥覺得可笑,「只有一匹馬,沒辦法啊。」

呂瑤兒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也不說話,斜眼看了他一下,輕嘆一口氣,屁股往前挪了挪。

封居胥翻身上馬,馬鞍太小,他屁股被馬鞍邊緣給磨得生疼,繞過她的身子伸手去牽馬韁繩,呂瑤兒就像是屁股上長了跳蚤般渾身不自在,封居胥稍微碰到她,她便扭頭瞪他。

這他娘的怎麼騎啊!封居胥心一橫,整個身子貼到她背上,兩臂夾著她兩脅,勒緊馬韁繩,腳踩馬鐙子兩腿使勁兒一夾,馬兒嘶鳴著奮蹄高蹈,朝東南方向而去。

一路顛簸,呂瑤兒掙扎著罵了一路,封居胥絲毫不為所動,全都按她的性子來就別想走了。

馬兒狂奔到日暮,停在路邊,封居胥翻身下馬,伸手要扶呂瑤兒,被呂瑤兒一抬手打開,她麻利的翻身下馬,兩人沉默不語,封居胥牽著馬往前走,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眼前有一客棧。

這客棧看上去有些簡陋,就孤零零幾間土坯房,門前一面旗,上寫著「天外酒家」,呂瑤兒用腳扒拉著地上的土坷垃,「什麼狗屁,還天外了,笑死人。」

「有地兒住就不錯了,」封居胥趕緊牽馬過去,酒家店小二出來迎接,客客氣氣的接過馬韁繩,拉到馬廄喂它吃草料。

馬廄就在店門口,一群驢在槽邊擠擠挨挨爭著吃草料,它們見有人來,齊刷刷抬頭看,它們的眼睛渾濁不堪,有幾隻屁股上的毛都被鞭子給抽沒了,流著濃水,蚊蟲在它們屁股上叮咬,它們有氣無力的甩著尾巴趕著這些吸血鬼,可惜無濟於事。

驢子們見二人要進店,先是一頭「易易易易易」抑揚頓挫的叫著,接著所有的驢子都跟著「易易易易易」,有些蹄子在地上剁著,一副不歡迎他們進去的樣子。

「吵死了,」呂瑤兒戳了他腰一下,「趕緊進去,你還想跟驢作揖啊。」

封居胥心裡慌慌的,他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也許是自己多想了,隨著呂瑤兒進入店內。

這家店是一年輕女子經營的,穿的跟呂瑤兒身上的差不多,淡紫色對襟外衣加一條白色長裙,老闆娘稱不上漂亮,只能稱得上是臉盤子端正吧,她朝兩位客觀眨眨眼,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二位光臨小店,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啊,先吃點東西吧。」

「困了,」呂瑤兒一擺手,「給我安排房間,我要休息。」

在馬上顛了半天,封居胥也只想睡覺,便從前襟掏出銀子付了房錢,讓老闆娘趕緊收拾出兩間客房供他們休息。

老闆娘眉頭微蹙,不過瞬間舒展開來,「行,二位風塵僕僕,一定累了,小二。」

店小二從馬廄回來聽她吩咐。

「趕緊給二位貴客收拾房間,要最好的兩間。」

店小二忙活了一小會兒,鋪床疊被收拾停當便領著他倆入客房休息。

呂瑤兒倒頭便睡,封居胥卻睡不著,老闆娘為什麼要皺眉頭?又沒少他銀子。

不行,這家店肯定有蹊蹺。

他偷摸著出了客房,聽到隔壁房有窸窣聲,他四下張望,沒人在旁邊,便趴在門縫往裡看。

原來是老闆娘的房間。

見她從巾箱中取出鋤頭跟一個木偶人,含水噴它們,它們竟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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