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三篇「正統」馬哲論文
換了倆配圖,又被建議修改。網頁版找不到修改鍵,手機版終於找到。原作於2015年7月。「正統」馬哲論文,我不屑一顧,因為那些腔調,水平,不但千篇一律,且又臭又硬。可某吧的當權者,自己不能反駁我們,就到處找這種論文,複製完了加精,奉若神明。我就挑這三篇簡要批判,僅以此短文,簡要剖析「正統」馬哲,展現其錯誤,為馬克思的哲學和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祛魅」、「除蔽」。從這三篇論文作者的年齡、身份、文章發表時間和所論範圍,足以看出如今「正統」馬哲整體水平。恕不詳盡摘引原文並逐一分析,其他引用也不詳明出處,反正這三篇論文也是這樣,也為防複製黨。
第一篇——黃楠森:《必須堅持辯證唯物主義》,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2期。
一看摘要,就知道此文水平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旗幟不能丟,辯證唯物主義是一門科學,不可能推翻,只能發展,而且必須發展。指出鄧小平理論的哲學基礎只能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
黃楠森從認識論上維護辯證唯物主義,卻大談實踐真理觀。他引用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說的,勞動創造了人本身,人體器官,乃至思維,都是在勞動中形成的。以此證明,認識是實踐的產物。可辯證唯物主義認為,物質是世界的本源,物質決定意識,那就應該和自然科學一樣,認為人以及人的那些功能,是自然規律導致的,怎能說是勞動產生的?這也不是實踐本體論的觀點:勞動是以生產為目的的實踐,怎麼可能先有這種目的,才產生出人體器官和人的思維?這明顯唯心主義。
他又引用恩格斯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的話,證明一切都可認識:「我們當然不能把我們能夠製造的東西當作是不可認識的。」然而,即使人製造出的東西,人必然也有不可認識之處,近作《哲學札記》對「不可入性」,已有詳述,這一理論也足以反駁他所重複的真理符合論。他接著引用恩格斯的話:「既然我們自己能夠製造出某一自然過程,按照它的條件把它生產出來,並使它為我們的目的服務,從而證明我們對這一過程的理解是正確的,那麼康德的不可捉摸的『自在之物』就完結。」康德的自在之物,或稱物自體,是超驗的最高普遍性,恩格斯卻用有限經驗的具體結果來反駁。這和他用同樣的方法來證明辯證唯物主義中超驗的最高普遍性是物質,即物質本體論,同樣是錯的。
他反駁實踐本體,說別人「往往是掐頭去尾,望文生義」,結果他自己的論述很好地證明了那兩個成語的意思。他引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的一句「外部自然界的優先地位仍然保持著」,說馬克思「承認地球上也有與人的實踐無關的地方(如澳洲新出現的一些珊瑚島)」,以此證明馬克思和辯證唯物主義一樣,都認同物質本體論。
可看看原著就知道,那句話的前文,是他引用馬克思批判費爾巴哈的那段話:「這種活動,這種連續不斷的感性勞動和創造,這種生產,正是整個現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礎。」在這語境中,馬克思說的是特定歷史條件中的實踐,所說的自然界當然也是特定條件中的自然界,而非超出實踐範疇的自然界,並非認為那種自然界有絕對優先地位(如力量和時間上),因為馬克思接著就批判道:「先於人類歷史而存在的那個自然界,不是費爾巴哈生活其中的自然界;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現的一些珊瑚島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對於費爾巴哈來說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他卻把這段話理解成了,馬克思認為澳洲新出現的珊瑚島,是地球上和實踐無關的地方。馬克思要是看到這,可能也會笑問:「要是和實踐無關,怎麼知道澳洲新出現了珊瑚島?」
他還扯到測不準原理,就一句「我國有的物理學家已經指出」,就證明了「不確定性是一種客觀性質,並不是測量儀器干擾微觀粒子的結果」。這麼高端的科學知識,我不敢像他這樣論斷,但我知道連百度百科都反駁了他的觀點,拙作《哲學本體論研究》也分析過:「客觀」,不是相對於「主觀」顯現的嗎?「實在」不是相對於「虛無」顯現的嗎?那麼「客觀實在性」這種屬性,能完全脫離主觀,脫離人意識的虛無化,本來就存在嗎?所以馬克思才說:「只有在社會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礎。」
他從馬哲史上維護辯證唯物主義,承認「正統」馬哲源於恩格斯和列寧,承認辯證唯物主義並非馬克思所用,這很對。但證明馬克思和恩格斯哲學一致,就因為馬克思看過《反杜林論》,寫過幾頁,表揚了恩格斯一句?別搞錯了,恩格斯哲學的重頭戲,辯證唯物主義的雛形,是恩格斯未完成也未發表的《自然辯證法》。然後說了一通馬克思如何運用歷史辯證法,就證明這和辯證唯物主義一致,這神邏輯跳得真快。而那句貌似還對得上號的「觀念的東西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並在人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拙作《哲學本體論研究》中已分析過——這句話是對的,馬克思在這反對的是認為觀念先於物質的觀點,但並沒有說「物質決定意識」。而且聯繫上下文看,馬克思這裡的「物質」,不是恩格斯那種脫離人獨立存在的客觀實在性,而是和人密切相關的「現實事物」。這句話出自《資本論》1872年第二版的跋,聯繫緊接著的前文即可知:「我的辯證方法,從根本上來說,不僅和黑格爾的辯證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爾看來,思維過程,即他稱為觀念而甚至把它轉化為獨立主體的思維過程,是現實事物的創造主,而現實事物只是思維過程的外部表現。我的看法則相反……」n而「移入人的頭腦」,這並沒有證明物質先於意識,而是意識已經存在,否則用什麼「移入」,誰在「移入」?
再接下來,他摘要中的亮點,首尾呼應地出現了:「因為它是一門科學,而科學就是推不翻的,但一定會隨實踐的發展而發展,除非它是一門偽科學。」「科學史告訴我們一門科學一旦成立,它就不可能被推翻。」排除了科學的可證偽性,這還叫科學?立足於實踐的科學,竟能夠一旦建立,就證明最終是對的,有錯誤也只是暫時的、局部的、可改正的?!波普爾淚奔啊!這是典型的形而上學!
最後,說鄧的哲學基礎只能是某某主義,不能是實踐本體論,關鍵就分析了一句所謂鄧的「著名哲學論斷」——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他說,實事求是的「實事」,就是「承認外部世界的客觀存在及其規律性、可認識性」,根本上和辯證唯物主義一致。「著名哲學論斷」,吹大了吧?毛早就反覆說了,是不是更著名?不實踐,就認定什麼是「實」,什麼是「事」,根本上也和宗教一致呢!拙作《哲學本體論研究》認為,這才叫實事求是:在意識這束光照亮之前,在沒有因實踐而具體顯現之前,不能證明有什麼,像一片黑暗。但確實有存在的,是尚未顯現出具體屬性的、充滿可能性的自在存在。甚至這麼說也是不準確的,好像在照亮之前,已經有了各種既成的東西,只是人沒有看到。
最後的最後,他以老朽之身,哀嚎道:「丟掉辯證唯物主義的旗幟將是中華民族的一場歷史性災難。」且不說堅持至今,導致了怎樣的悲劇,就說這個高於歷史並涵蓋歷史的辯證唯物主義,正確性不因人而轉移,最終也必然正確,卻怕被歷史拋棄?
黃老爺子可謂「正統」馬哲的「泰斗」,已經見馬克思去了。可馬克思真見到他,估計也會覺得他其實是「太逗」。祖師爺也就這水平,那些混飯吃的徒子徒孫,更是慘不忍睹,也難怪如今黨國只能扶植帶魚和花副主席之流了。
第二篇——孫亮:《實踐本體論的困境——對何中華先生回應的反駁》,載《學術界》2010年3期。
何中華反駁孫亮說的是,如果物質是世界的本質,精神如何還原為物質,以證明世界本質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的?何中華說的是本體論,孫亮不能就此反駁,卻說何中華是「將認識論中的主客二分與本體論中主客合一混同起來。」
但他所謂「主客二分是人類產生以後人從世界中的分化」,他所謂「一個基本的哲學常識」,「本體論的『一』——物質」,證明何在?既然世界的本質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的,如何產生,又怎可能產生與物質相對立的、能反作用於物質的東西——意識?
其次,他說主客二分「是人類實踐和認識中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的事實」,更是荒謬:
一、早已說過,認識當然是主客二分的,但實踐卻未必——比如,我完全投入到寫作中,我的手、我手中的筆和我用這筆寫的字,我並沒有感到它們各不相同,而是渾然一體,統一於我寫作這一實踐之中。相反,如果我清楚地分辨它們,我就無法完全投入寫作,因為我專註於認識。莊子所謂的「庖丁解牛」、「承蜩丈人」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海德格爾所謂的「稱手性」——使用鎚子,用得越順手,對鎚子的意識越少,都能證明。
二、如果實踐和認識只能是主客二分的,他如何證明世界的本質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的?看來他不是用實踐和認識證明的,那是用什麼證明?難道是不證自明?
其次,他竟然說,實踐可以被還原,而且「最終將還原為自我意識的活動(心理)或人類對象化的客觀物質活動(物質)。」誰在還原,用什麼還原?這完全擺脫意識了嗎?而還原本身,不就是一種實踐嗎?尤其荒謬的是:早已論證過,自我意識不是原初的意識,而是意識在實踐中認識的結果,可參閱拙作《哲學本體論研究》;而實踐的對象,何止意識和物質?近作《哲學札記》對「象徵性」,已有詳述,此不贅言。
再者,他竟然說實踐本體論,導致唯我論。而唯我論,竟然是「外部環境及他人的實踐的意義和存在便成為依賴於我的實踐的附屬物。」既然承認有他者存在的可能性,只是這種可能性依賴於我,這還叫唯我論?而實踐本體論何曾說,他者的存在依賴於我?他者的意義也不完全依賴於我,但因我的實踐才顯現,才對我有意義。
至於他後文引用馬克思原文,把「社會存在」等同於自然界,又等同於物質,重複恩格斯的錯誤,以及用他所描繪的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友情,就認定二者不存在哲學上的重大差異,拙作《哲學本體論研究》都有充分反駁,亦不贅述。
第三篇——陳慧平:《薩特自然辯證法批判的理論誤區》,載《馬克思主義研究》2014年第3期
陳慧平,人如其名。沒對原著有多少具體分析,教科書式的扣帽子和拙劣的諷刺卻不少。薩特,如今國內確實不流行,也難怪總有人一知半解,連原著都沒讀過幾頁,卻理直氣壯地評判他。
文章一開頭,就氣勢磅礴:「在一些學者看來,只有否定了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尤其是否定了作為其基礎的自然辯證法,才能罷黜資本和生產力的一統天下,才能建造一個散發著人性光輝的世界。這種想法沒有任何新奇之處,不過是繼承了薩特的精神衣缽」。薩特和梅洛-龐蒂都批判自然辯證法,可哪裡否定掉了歷史唯物主義?若否定掉了,還和馬克思主義結合啥?
她說——自在則是僵死的、被動的,是成全「自為」、供「自為」使用的「粘土」。剝去其哲學術語的玄虛,可以說「自為」主要指人,「自在」主要指自然。「自在存在」竟然是「被動的」,而且主要指自然界?《存在與虛無》導言都沒看完?再次引用這段話,看看薩特所謂的自在存在,是不是她說的那樣——存在不可能按意識的方式而是自因的。存在是它自身。這意味著它既不是被動性也不是能動性。這兩個概念都是人的,並且表示人的行為或人行為的工具。……尤其是,存在不是能動的:為了有目的和手段,就必須有存在。存在也不是被動的,這是有更充分理由的:因為為了是被動的,就必須先存在。存在的「自在如一性」超乎於能動的與被動的之外。它也同樣超乎於肯定與否定之外。
她竟然說,薩特是「抽象人性論」。她引用薩特的話:「何謂存在先於本質?它的意思就是說首先有人的存在,然後人在世界舞台上展現自己,再然後人據此為自己的本質下定義。」然後解釋說:「在薩特看來,人性或者說人的本質是有的,人本身的自由就是絕對的前提」。薩特都說了,人先存在,然後才在實踐中顯現出自由和定義自己的本質,她卻這麼解釋,看來真不是智商問題。就算自由是絕對前提,這一必然性,卻能包含諸多可能性,甚至是與之對立的可能性——因為是自由的,所以有被限制的可能,有不自由的可能。相反,絕對前提如果是她所謂的自然界和物質,前文反駁孫亮的,同樣也能反駁她:既然世界的本質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的,如何產生,又怎可能產生與物質相對立的、能反作用於物質的東西——意識?
薩特從「我思」出發,就說他認同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和這一思想一樣?都不用引用薩特原文,她前文自己說的:自在存在主要指自然界,自在存在是供自為存在使用的「粘土」。這還叫「我思故我在」?還說薩特認為「連自然本身都是主觀意識的產物」?
不知她是真不懂,還是不懂裝懂,她懂不懂薩特說自然界沒有辯證法,說的是那種自以為完全排除了人的因素、獨立於人的自然界?而她和她所謂的法國物理學領軍人物,用各種科學真理、自然規律,反駁薩特,可哪個完全排除了人的因素,哪個不是實踐的產物,哪個不是實踐證明和規定的?什麼叫整體化,那種自然界有整體化?格式塔心理學,薩特和梅洛-龐蒂,以及拙作《哲學本體論研究》,都有詳述,不必贅言。而超出實踐範疇,認定實踐之前,就有各種確定的屬性,如自然規律、自然界和物質,認定世界的本質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這還叫實踐真理觀?又認為,人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若世界的本質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那麼人的本質也都是同一的,且只是物質,可馬克思,乃至恩格斯,認為人的本質是這樣嗎?這些恰恰證明薩特說得對:歷史辯證法是自然辯證法的根源。
她竟然還說,薩特是「道德形而上學」,說薩特贊同康德「人是目的」的觀點。北大學哲學博士、社科院哲學所博士後的她,水平高到引用薩特原著全用英文版,卻連幾十頁的《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都沒看完?「一個存在主義者永遠不會把人當作目的,因為人仍舊在形成中。」而這句話,還有那句「存在先於本質」,和她文末引用並贊同阿多諾的那段話,有多少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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