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有的書,讀了便成文盲——讀《雲雀叫了一整天》
加拿大歌手兼詩人萊昂納德·科恩說過:「詩是一種骯髒的、血淋淋的燃燒之物,必須一開始就用赤裸的手一把抓住。」海德格爾則說:「作詩是最清白無邪的事業」、「充滿勞績,然而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但除去藝術家及詩作者之外的讀者,要嘗試去讀一本詩集,尤其是現代詩集時,就會發現,有的書,讀了便成文盲。
這樣看來,豈止是藝術家孤獨,藝術品更是孤獨的。《雲雀叫了一整天》正是這樣一部藝術品,認真把玩這部藝術品,你永遠會覺得,書封上這句「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哪」說的就是你,你很難明白木心的詩到底在表達著什麼。
木心自己在書中寫道:「十足的藝術已打不動人,我用的是七分藝術三分魔術。」也就是說,木心的詩並非邏輯性的,或者直接說木心的思維方式並非邏輯性的,而是詩性的。詩性的思維方式也就意味著他的詩絕不是通過口授心傳就能悟會的,你要是不能理解他的詩,那才對了。
眾聲喧嘩,總是藝術又失敗了,藝術的勝利都是靜悄悄的。你也不知道《從前慢》是真正從哪一天頻繁出現在你的信紙上的,你也不懂為什麼讀到「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時」會莫名的覺得孤獨。你看,藝術總是靜悄悄的取得勝利,木心的詩總喜歡潛移默化著我們。
但你才不會因為《雲雀叫了一整天》里有你喜歡的《從前慢》而特地去書店買一本,即使買了,你也會覺得這本書里其他的詩我看不懂也不喜歡。也許你覺得並不是每個讀者都如此,也會有雅俗共賞之人,可事實上,凡倡言雅俗共賞者結果都落得俗不可耐。因此在一定的條件下,藝術的成功總遠離喧嘩。
《雲雀叫了一整天》分為甲輯、乙輯兩部分,甲輯內容為現代詩,如《素描旅者》、《女優的肖像》、《從前慢》等都是屬於甲輯,而乙輯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詩,而是簡短的句子,很像木心先生的自言自語,其中也不乏箴言名句,如:「歲月不饒人,我亦不曾饒過歲月」、「時代容易把人拋,綠了櫻桃,紅了芭蕉」等等。
記得當代詩人朵漁在「問吧」里對讀者的一個問題——看不懂詩而覺得現代詩大多很爛,他是是這樣回答的:「當年徐復觀以軍中少將的身份拜見蟄居川中的熊十力時,當面請教熊氏應該讀些什麼書。熊告訴他讀王夫之的《讀通鑒論》,徐說那書早已經讀過。熊聽後說,你並沒有讀懂,應該再讀。過了些時候,徐復觀再去看熊十力,說《讀通鑒論》已經讀完了。熊問,有什麼心得?徐便說了許多他不太滿意的地方。熊未及聽完便厲聲斥罵道:『你這個東西,怎麼會讀得進書!任何書的內容,都是有好的地方,也有壞的地方。你為什麼不先看出他的好的地方,卻專門去挑壞的;這樣讀書,就是讀了百部千部,你會受到書的什麼益處?讀書是要先看出他的好處,再批評他的壞處,這才像吃東西一樣,經過消化而攝取了營養。比如《讀通鑒論》,某一段該是多麼有意義;又如某一段,理解是如何深刻;你記得嗎?你懂得嗎?你這樣讀書,真太沒有出息!』」。
正像《雲雀叫了一整天》這本書,我至今也不明白木心命名的用心之處,但我明白的是木心並不是為了藝術感而隨意捏造。喜歡《火車中的情詩》里的「愛才是生命,然後生命才能愛」,也喜歡《春汗》里的「我們窮,只此一身青春」,更喜歡《素描旅者》里的「坐在一處泉孔邊,俯身啜飲,沾濕鼻尖和鬍子,隨我自己設想是在與誰接吻」。為什麼人總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因為我們窮,只此一身青春,許許多多的路我們也許來不及經歷,但我們可以通過讀詩來感受。
也喜歡「乙輯」里的隻言片語,一句「生活最佳狀態是冷冷清清地風風火火」給了我們生活多少的啟示,一句「忽有談話的慾望,環顧闃無一人」卻也讓孤獨感充斥了整個喉嚨,一句「你的口唇極美,可惜你自己不能吻它」的情話讓我感到十輩子也追不上言者的風情萬種。
《雲雀叫了一整天》,初讀時總擔心身邊沒有詞典會讀不下去的一本書,一讀便成文盲。然而正如木心所說:「無論好事壞事,過後談起來都很羅曼蒂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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