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了,超級記憶!--AJ的故事

上一篇專欄文章我試圖解釋記憶宮殿為什麼可以幫助我們記住大量的信息。這種幫助記憶的方法在英文里有個詞,叫「mnemonic」,直譯為助記法吧。有一位同學在評論區一針見血的說,有些人不需要這些有的沒的,人家就是可以過目不忘(嗷,蓉兒她娘)!

這類人群里的大部分,還是在某種程度上利用了某種形式的「助記法」。常見的比如說用視覺幫助記憶啊,聯想記憶啊,其實還是在記憶的過程中,使用了更多,更強的檢索信息。這樣一來,調動記憶的時候,隨便哪個線索,都能成功調動腦皮層中的記憶。就像放風箏一樣,如果有好幾條線拉著,隨便哪條線都能把風箏拉回來。

不過世上卻有這樣一種天生就擁有超級記憶的人,他們完全不需要利用各種各樣的助記法,卻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像行走的攝影機一樣。過去幾十年中,不論是哪一年的哪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們管這種人擁有的超能力叫做超級自傳式記憶(Highly Superior Autobiographical Memory,HSAM)。所謂的自傳式記憶,專門是指回憶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事件,然後能前前後後像講故事一樣把經歷講出來。這種記憶主要是區別於"事實」記憶(semantic memory),像是每個國家的首都在哪裡,或者奧斯卡得主有哪些,等等,只是事實,沒有「故事」。

一直到2006年才發表了第一個有超級自傳式記憶的人。她叫Jill Price。作為研究對象,她的名字叫AJ。

(Jill Price(AJ),1965- )

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生於1965年,八歲以前一直生活在美國東海岸。雖然她說她最早的記憶來自於差不多在兩歲時,在搖籃里被舅舅的狗嚇得半死,但實際上她兒時的記憶力與常人並無二致。變化來自於八歲那年,AJ隨同父母從美國的東海岸搬到了西海岸。也許和許多那個年紀的孩子一樣,AJ不想要和熟悉的朋友,學校,環境告別。搬到西海岸以後,她在很長時間裡只能靠回憶東海岸的生活來讓自己開心一些。奇蹟就這樣慢慢發生了。由於AJ常常回憶過去的事情,她開始發現自己對過去的一切都記得特別清楚,如果提到一個日子,她馬上就能回憶起過去的幾年中的這一天是星期幾,她幹了什麼,見了什麼人,或者又發生了什麼其他的事情。這個過程似乎是漸進的,8-13歲,她只是能記住一些特別的日子,而14歲以後,AJ開始明顯的意識到,自己能「看見」14歲以後每一年的每一天。

比如,讓她回憶一下過去二十年的復活節是怎麼過的,AJ只需要十分鐘,便在紙上列出了她的答案:過去每一年的復活節,是幾月幾號,她幹了些什麼,跟誰在一起:

1980年4月6日:9年級,復活節假期結束

1981年4月19日:10年級,交了一個新男朋友H

1982年4月11日:11年級,祖父母來過逾越節(註:AJ出生於猶太家庭)

。。。

2003年4月20日:和丈夫J還有其他家人在一起。

這個測試完成於2003年,此時距離1980年,已經過去了二十三年。此時在加州大學爾灣分校McGaugh的實驗室里,AJ作為一個實驗對象,回答了許許多多的問題,進行了多項神經心理學的檢測。在進行測試的時候,研究人員有時會隨便挑一個日子問AJ,只消幾秒,她就有答案,「啊,我看見了!那天,我在。。。」。這種回憶通常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開始只是想到了一點兒,後來會越回憶越多,如果不打斷,AJ能一直說下去,從指定的那一天,到前後的幾天,一直繼續下去。據AJ自己講,這些全部都是「自動(automatic)」的,並不需要特別的努力。

是不是有一點羨慕AJ?嗯,至少我是有一點。「過目不忘」是武俠高手才練就的本事。至少也能高調碾壓中國的考試製度。

AJ卻並不認為她佔了多大的便宜。雖然家人和朋友經常找她核實事實,對她「行動日曆」的技能佩服不已,但是AJ自己卻飽受記憶的折磨。由於她幾乎無時無刻的在回憶,看到任何一個日期,就要開始回憶過去的這個日子裡發生過什麼。如果不想清楚,就會非常難受。AJ把她的超級記憶才能叫做負擔(burden)。事實上,AJ從10歲開始,一直到34歲,每天都會記日記。她的那麼多記憶,如果不寫下來,竟然無法安放。(後來這些日記為研究者創造了極好的證據,用來比照AJ的回憶)

如果看到這裡,你還是會暗暗羨慕AJ的記憶能力,看到接下來的部分,就會完全放棄這種看法了。AJ的學習成績並不好,她學生時代的成績單上大部分是C,少量B,只偶爾有個A點綴一下。她甚至記不住歷史課上的「重要日子」。外語,地理這種需要大量記憶的東西,她只拿到D了事。

「It doesnt work that way」,AJ講。「這種記憶在我這兒行不通。」

行不通。簡簡單單三個字,把AJ的「超級自傳式記憶」能力,和她幾乎弱於常人的「事實記憶」能力,像火鍋和冰淇淋一樣,擺在了McGaugh實驗室的研究者面前。

科學家們想要如何破解這個謎團呢?請繼續關注專欄《五英寸雪:學習的奇蹟》。咱們下篇再見!

Reference:

1. Parker ES, Cahill L, McGaugh JL. A case of unusual autobiographical remembering. Neurocase. 2006 Feb 1;12(1):35-49.

2. LePort AK, Stark SM, McGaugh JL, Stark CE. A cognitive assessment of highly superior autobiographical memory. Memory. 2016 Mar 16:1-3.

3. LePort, Aurora KR, et al. "Behavioral and neuroanatomical investigation of highly superior autobiographical memory (HSAM)." Neurobiology of learning and memory 98.1 (2012): 7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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