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人生如意，不願人生如戲

1.

前一陣的除夕夜，我還在單位值守。

對中國人而言，一定要到這個時刻，看完了春晚，才會接受這一年已經過去的事實。

除了遠處深深淺淺傳來的爆竹聲，就只有偶爾響起的電話聲作陪。

這已經是我工作以來，第三個除夕夜不能陪家人一起過了。

工作讓我獲得了很多，但無疑也讓我失去了很多。

在那個萬家燈火通明，處處煙花盛放的時刻。

我一個人在想，到底該怎樣去總結、看待這一年的生活和工作。

我想起了我的青春期。

那是一段自己曾經覺得最煎熬的歲月。

我曾經如此地不喜歡當時的自己。

情緒變得衝動、焦躁易怒，臉上開始長滿青春痘，嗓子也變得很難聽，偶爾還要早起洗褲子……

但就是這個不喜歡、特別想要越過去的階段，卻是自己長大成人最重要的一個階段。

更是每個人走向成熟的一個必經階段。

現在其實也一樣。

2．

從遙遠的鄉村考入大學。

再渾渾噩噩、嬉笑怒罵、沒心沒肺地虛度完四年光陰。

畢業後，我才開始慢慢找到一條踏實的路，一點一點往前走。

從最初的適應，其後的積累，再到後來的提升，沒有任何捷徑，這中間的每一步都走得都很艱辛。

經過了這麼些年，終於又到了一個爬坡上坎的時候了。

卻也時不時發現有心無力。

有時候累得喘不過氣來，很想撂挑子不幹了的時候，我就老去想蘇東坡的一句詩：

人生到此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要想在大城市裡紮根立足，建造屬於自己的一個家，為家裡人創造更好的生活，為下一代打下更好的基礎，更為了實現自己曾經的夢想與抱負。

這就是不可逾越的階段。

雖然很不喜歡，但卻不可避免。

就像是當年的青春期。

人生沒有不經努力，就可以達到的幸福彼岸。

這個過程中免不了要走過泥潭，穿過雪地，陷入低谷，偶爾還要摔一跤，吃個滿嘴土。

但那都是人生成長的印跡。

所以，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3.

我的老家在遙遠西部的山區，低矮的屋檐下，一個用泥巴糊成牆的小院子，承載了我所有的童年記憶。

這個小院一直到六年前才被拆掉，殘垣斷壁還在風中屹立了一年多，才不甘情願的倒下。

那時候，院子後面的山上是一大片一大片平緩的山坡，山坡上是一大塊一大塊深及腳踝、隨風輕搖的野草叢，野草叢中是一大團一大團開著粉白色、淡紫色的野花和一簇簇圓滾滾、黃澄澄的刺梨，深紅色表皮上有一些淺色小點、香氣襲人的香地瓜。

再往後，則是濃密的松樹林，草很少，地上鋪著一層層金黃的松針，點綴著掉下來的松果。松樹自身有防蟲的功用，所以沒什麼蟲，松樹林里有股好聞的松香味，用樹上刮下來的松香做的火把，曾照亮了我多少年裡一早上學的山路。

讀小學的時候，每個周末我都要上山去放羊，趕著家裡的羊群在山上一待大半天。

羊在吃草，我則去挖挖野草、野花、野荸薺，撿撿好看的石頭，有時候還會放放野火，但更多的時候，是坐在山頂的一個亂石頭堆上看書。

山頂空無一人。只有野地里吹來的風，一陣陣不聲不響地路過。

我一邊讀著那些書，一邊幻想著外面的世界，想像著大城市裡人們的生活。

有時候看得興起，會突然一躍而起對著山下大聲吼叫，但聲音傳不了幾處樹林子的距離，便消散在了風中。

只有那些曾有過的幻想真切的存在著。

4.

讀初中後，我終於走出山裡，到了縣城上學。

遇到了好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他們曾聊過的「遠大夢想」，現在想來都覺得好笑。

其中一個哥們，人很聰明，從來不好好學習，卻總是考前幾名。

我們聊到以後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時，他曾經這樣說：我TM以後就要做一個牛逼的人，牛逼到有人因為給我寫傳記然後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到現在，我都覺得他即使做不成那麼牛逼的人，但也至少曾經是一個很能吹牛逼的人。

這哥們一直保持著這種小聰明和不錯的成績，然後去哈工大讀了電焊專業。

現在天天貓在某汽車廠的車間里搞科研技術。

在老家的城市裡買了房、有了車，找了姑娘過著沒羞沒躁的小日子。

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那個牛逼到頂天的「遠大夢想」。

初中時還認識一個姑娘，在那所學校里，她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

身材高挑，膚白貌美，成績優異，還能寫會畫，是當地很有名的小才女，家庭教育甩我們這種野路子幾條高速路。

關鍵是特別傲嬌，幾乎從來不跟男生接觸，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范兒。

我當年因為各種原因，和她關係還不錯。

但中學畢業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

一晃十年過去，我都工作好幾年後，有一天突然驚喜的收到了她給我發的電子郵件。

才知道她研究生去了港大，畢業後就留在了香港。

這幾年一直斷斷續續偶爾聯繫，直到她去年初結了婚，給我發了最後一封郵件。

郵件里的話讓我感慨萬千。

5.

她寫道：

哎呀，不知不覺都當了快兩年的Z太。

想想我剛結婚的時候，樓管跟我說了好一段時間的"Z太，早安！"我才反應過來是在跟我說話。我之前在家感嘆說稀里糊塗就嫁作人婦了。我老公說，想特別清楚透徹之後，多半啥都做不成了。

有些事，今天覺得是重大抉擇，明天卻變得不過如此。有些日子，看起來好像是平常時光，卻在不經意間改變了我們。

得與失，不是那麼容易能看清楚的，也不用看太清楚。所以何必煩惱，何必緬懷，何必期盼。

我覺得實現世俗理想也是一種成就。

詩和遠方就在世俗的一個個小願望里。

現在的我，盯著股票基金，攢著首期買房，計劃著聖誕家庭旅行，kindle里讀著幾本日本主婦收納整理書。

我也快三十了，我既不想裝嫩，也不想太滄桑，就歡歡喜喜地做個世俗的女人，在地鐵上旁若無人地補口紅，世俗得熱熱鬧鬧舒舒坦坦。

我覺得挺好。

6.

相對於當年的不食人間煙火，我更欣賞她現在的世俗。

很早之前，我就覺得，如果人生能夠快進，拉到底去看，你會發現絕大部分人都不用折騰了。

因為註定了不可能成為喬布斯、巴菲特、馬雲、王健林，成為明星網紅、英雄勞模、政治局委員，甚至還不一定能成為鳳姐，畢竟不要臉的那麼多，鳳姐卻只有一個……

很可能，你拚命奮鬥一輩子，最大的成果也不過就是在這城市買了套房，養大倆熊孩子，為社會做了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我們都是凡夫俗子，可以看看小說、電視劇，幻想著像戲檯子上演的那樣，有一天能封王拜相，光宗耀祖。

但卻不必把每天的生活都過得像電影一樣，只有大起大落，沒有平淡如初。

2017，希望大家都能多陪陪家人，多關注自己的健康，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去感受生活的本來意義。

7.

我喜歡看物理科普，曾經看到過兩個很有趣卻也很悲傷的理論。

一個理論認為宇宙中除了能量與空間，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宇宙在創世之初，「嘭」地一聲，只帶來了兩樣東西，一是空間的膨脹，二是能量。能量作用於空間，使其在低維度上蜷曲，構成了粒子，粒子又構成了宏觀物體，世間萬物的萬般變化，不過是空間與能量的相互作用而已，一切都是空的，宇宙中本質是沒有實體的。

第二個理論則更有趣，創世初的這顆粒子在無限的時間裡從宇宙創世到宇宙毀滅，遍歷了宇宙中每一個點的每一個時間，於是它構成了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小點遵循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規律，划過這個維度宇宙的所有空間和時間，然後構成了我，也構成了你。

這些理論的所有來源都是宇宙大爆炸理論，回頭去看這個爆炸，在無限的時間無限的空間里去看，可能也就是一個燈泡突然點亮又突然熄滅。

宇宙最深層的奧秘，我們所能看到的所有星空，在大到無法想像的宇宙中也只是一粒灰塵，而這整個宇宙，也不過是百億年前一次壯麗焰火的餘燼。

這樣去想，又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

每日每夜，億萬光年內有億萬顆恆星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被點亮或者熄滅，他們閃爍的每一剎那，都有多到無限的事件在發生，這些信息以接近光的速度在宇宙中穿梭，而處於光錐外的我們卻一句也讀不到。

整個宇宙的生生滅滅都與我們無關。

我們仍然只能在窮盡一生的時間內，對著咫尺天涯的人道一句轉瞬即逝的話：

新的一年，但願一切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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