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又萌萌噠的故事：妖怪愛搗蛋

「熊孩子」的說法出現之後，搗蛋鬼、調皮鬼的說法便日漸式微，現在幾乎難得一見。小時候，做了調皮搗蛋的事情，往往會被責罵成調皮鬼。語言嬗變的背後，其實是文化與社會的變化。生長於古典社會裡的鬼怪，在現代的生活空間日益逼仄。

在農業社會裡，以搗蛋、捉弄人為樂趣的鬼怪，很是常見。如日本著名的妖怪河童，常常上岸來，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如果有人受傷，河童還會送一些草藥，以示歉意。

河童是誕生於中國的妖怪，是河伯或河虎的子孫。因為中國驅逐河伯的原因，便沿著江流而下，到了日本。在中國，河伯是兇猛的妖怪，掌管河流，以吃人為樂。河伯的子孫到了日本之後，性情溫和了許多，形象也為之一變。他長著綠色的身體，如五六歲小兒般大小，力氣很大，喜歡和人扳手腕。河童頭頂著一個儲水的碟子——裡面的水幹了，性命就危矣。不過，也有品行不端的河童，喜淫亂，會把人捉到水中溺死。

河童是百鬼夜行里的一員。百鬼中還有好些喜歡捉弄人的鬼怪：比如覺，就是住在山野里，以惡作劇為樂；比如貉，它羨慕人的生活，常化作和尚在寺廟裡修行。化成和尚的貉，面容身段，甚至是待人接物都與常人無異。

那麼，人們是怎麼知道和尚是貉的呢？是尾巴。貉常常會忘記把尾巴收進去。人們一瞧，道袍下面有隻茸茸的尾巴，心裡就明白了，這和尚是貉。但他們並不害怕，也不去點破，就看貉學著人樣的生活，頗有一番趣味。

喜歡惡作劇的鬼怪，幾乎都是由動物變化而來，尤其是小型動物。它們沒有老虎、獅子、毒蛇等的殺傷力，出現的田野里、出現在村莊里，最多就偷偷雞鴨，並不直接危及人的生命。而且，熟悉之後，它們也不怎麼怕人，彷彿是一名鄰居。古時娛樂活動不多，生活單調，這些小動物無疑一些調劑。所以，調皮、搗蛋的鬼怪是人們對大自然的溫情想像。

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就會產生依賴的情感。對人依賴，對周邊的環境依賴，也對生活里常見的動物依賴。人們根據生活經驗，對動物進行歸類——有攻擊性的、會傷及人命的，就是壞的；沒有什麼攻擊力和毒性的，就是好的。就在十多年前，我家那邊還流行著四腳蛇的傳說。四腳蛇並不是蛇類，乃是壁虎或小蜥蜴。雖然被歸屬於「蛇」，但它們卻是好的、善良的。因為四腳蛇咬人了，會給人送草藥。送得是什麼草藥？沒有人清楚。

如今想起，大概是孩童頑劣，對生命沒有感知，玩耍小動物的時候，手腳不知輕重。捉到蛇了——這是壞的——或亂棍打死，或開膛破肚。而四腳蛇是「好」的，小孩兒自會手下留情。這是樸素的自然教育。

說搗蛋鬼。狐狸作了化作美人之外，也是喜歡調皮搗蛋的。一般而言，狐狸喜歡住在舊房老屋裡。他們常常會作祟，讓人不敢近前去。若是有大膽人不怕呢？那就以惡作劇來嚇之。

明朝萬曆年間，粵人書生王昶上京趕考。在半路里，借宿於文友家。文友家裡頭的西邊，有一個廂房，看上去甚是雅緻可愛。王昶想住到廂房去，卻被朋友阻止了。

朋友說：「不是我不肯，那邊實在是沒法主人。自去年夏天起，那邊就常常發生怪事。請了法師來驅除，也無濟於事。」

王昶向來有膽量。又聽人說，鬼怕正氣之人，就不顧朋友阻止，住進了西廂房。他一走進閣樓，裡面的傢具擦拭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不像是荒廢已久的模樣。王昶心中便對朋友起了疑。

夜晚，王昶在燭光下讀書。正入迷處，忽然有團泥巴摔在桌前，把他的書糟蹋地亂七八糟的。王昶朝四周一望，門窗緊緊關閉，並無人影，四寂無聲。王昶靜靜地等著，過了許久，並沒有聲響。於是，他再次拿起書來——剛張口，泥巴就從天而降，砸中了他的臉。

王昶說：「哪裡來的妖怪？我一介書生，滿身正氣！還拍你不成？」他洗乾淨臉後，書讀得更起勁了。而妖怪似乎被他氣勢所震懾，寂靜無聲。王昶讀書至三更，方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昶起床。一照鏡子，嚇了一跳。鏡子里的人，烏漆墨黑，不知是誰。過了一會兒，才反映過來，是他自己。原來，有怪趁他睡著，在他臉上亂塗亂畫，甚是難堪。王昶心中漸生悔意，當初不該不聽友人的勸啊。

王昶本想換房子，但轉念一想，自己住了一晚就受不了，那是要遭人笑話，面子上掛不住。他趕緊洗好臉，從廂房出來後，遇見了友人。友人問他，是否有遇到事情？

王昶說：「昨夜良好，沒有異常。」

中午，王昶偷偷出去，到道觀里尋訪法師。有一位法師，自稱是張天師的後人，法力甚高，妖怪不敢近。王昶到了張天師的道觀，把情況一說，懇求驅妖的方法。

張天師沉吟一會，說：「無妨。住在西廂樓里的，是一隻狐狸。它以為你要霸佔它的地方，所以感到生氣。它本就良善，只是修行不到，不能開口說話，只好用這個手段，來驅逐你。你今晚睡的時候，朝四周作揖，說明自己只是贊助幾天，還請方便。狐狸喜歡吃肉，你整幾兩豬頭肉，一壺好酒，準保太平。」

王昶如張天師所言，果然，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桌子上的肉、酒被清光。此後，王昶時不時買酒賣肉，招待一番狐狸。他們相安無事。友人對此也嘖嘖稱奇。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王昶得離開了。他收拾好了行李，臨走之前，頗感不舍。一個多月來，狐狸彷彿是他的老友，陪他度過漫漫長夜。王昶朝空中拜了一拜，說：「胡兄，你好酒好肉，料想你是男子。姑且稱你為胡兄吧。如今，我就要離開，上京考試，不知前途如何。但願胡兄不忘長夜裡的知心人。」

空中，忽然一聲嗚鳴，很是感傷。然後，又有一根粽子落在王昶跟前。王昶料想是狐狸送給他的餞別禮，便說：「謝謝胡兄厚愛。」

越明年，皇榜發布，王昶高中，進士二十九名，授官秦城知縣。王昶這才明白，粽子原來是高中之意。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