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河解脫——最喜歡的印度城市瓦拉納西|浮光印影

瓦拉納西給人的第一感覺恐怕就是髒了。遍地的牛屎牛尿，幾隻牛圍著成堆的垃圾在覓食，屁股後面跟著一群嗡嗡起舞的蒼蠅。面對往來喧囂的人來車往，神情淡定。牛在印度可不是一般辛苦勞作的牛，而是聖物，地位可比人高，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這兒的牛與印度南部的牛相比落魄了些，一點兒沒有果阿沙灘上的牛爺爺們活的舒適、安逸、瀟洒。想像一下這幅場景：陽光椰樹沙灘，比基尼美女躺在寬大的遮陽傘下享受著日光浴，旁邊卧著幾隻牛，眯眼朝著大海的方向，我只想起了崔健《花房姑娘》的歌詞：「你問我要去向何方，我指著大海的方向」。牛爺爺就這麼隨走隨卧，從日出到日落，靜靜的慢慢的享受著神賜予的牛權，無人打擾，怡然自得。

這幫牛爺爺神奇的很，我從來不知道他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只知道每天早上伴著太陽的升起他們就來到了沙灘，一到傍晚映著夕陽消失在椰樹邊的叢林里。白天只是看到他們悠閑的在沙灘上漫步，絲毫不被酒吧里音箱播放的狂亂的鼓點兒亂了節奏，也從不畏懼對著他們的各色鏡頭，美女儼然成了牛爺爺們的背景。從來沒看見過他們吃東西，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在果阿沙灘那幾天我最大的樂趣就是躺在沙灘上看書、和牛爺爺一起看美女和大海。

瓦拉納西不光街道臟，它的臟還從陸上延伸到了河裡。恆河（Ganges）沿城而過，Ganges意為從天堂來，發源於喜馬拉雅山麓，不光是古印度文明的發源地還是印度教的聖河。網上流傳甚廣的帖子有各種恐怖的浮屍，我沒有看到。恆河兩岸有無數的寺廟和宗教聖地，沿著Main Ghat（Ghat指河邊寬大的台階）向南向北大大小小的各種Ghat相連接向遠處延伸，每天早上的晨浴蔚為壯觀。

印度人視恆河為母親，就如中國人認為黃河是母親一樣。據印度教神話傳說，恆河是天上女神的化身，她應人間國王的請求，下凡沖洗國王祖先的罪孽。濕婆在喜馬拉雅山用頭承受洶湧的河水，使之分七路流向大地，大水凈化了國王祖先的靈魂，灌溉了農田。恆河水自此成為印度教教徒心目中洗滌罪惡的聖水，能造福人類；濕婆成為人們敬奉的聖人。

迎恆河水下凡的瓦拉納西，是印度教教徒朝聖的聖地，每天都有數萬的印度教徒來到瓦拉納西。又說恆河水可以延年益壽，到恆河沐浴可以洗掉一生的罪過，故這些朝聖的印度教徒一定會到恆河沐浴和舉行宗教儀禮。

這一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從久美子之家的台階下來，順著河岸走，打算找條船去看舉世聞名的「恆河晨浴」。剛巧遇見幾個韓國人就加入了他們，那幾個韓國MM和船夫用韓語聊的甚歡，後來詢問才知道船夫他會說日語韓語，並且都是自學，讓人欽佩。

小船向前劃著，一邊是一片鬆軟不大的沙灘；另外一邊是沿河而建被塗抹的花花綠綠的破舊房屋，這些大多是三四層的廉價景觀旅社，供如我般的背包客入住。房子外面一般都有大大小小的台階通向水面，台階上總是擠滿了來沐浴的人和來看沐浴的人。

此時，恆河彼岸上方隱約出現一輪紅日，遮遮掩掩，在灰塵和晨霧中想要噴薄而出，可惜最終還是受到千年沉疾的束縛、包裹，收起萬道光芒，不急不緩的慢慢上升。

伴著日出，早就站在冰涼恆河水裡等待的印度教徒沖著太陽的方向，紛紛一捧一捧的撩水灑向自己的頭頂，灌入自己的口中，繼而抬頭喝下。來沐浴的人，男女老少，密密匝匝。男人赤膊露胸，只圍著一塊兒遮羞布站在水中，低頭雙手合十；女人大都是中年或老年婦女，穿著艷麗的紗麗連衣服帶人一起沉入水中，用手掬水來飲。河裡滿是黑壓壓的人，卻很安靜，只有不懂事的孩子光著屁股在水中追逐嬉戲。河岸上，一堆一堆圍著圈的人隨著領者吟誦著什麼，應該是某種宗教儀式。

隨著太陽緩緩升高，我們到了對岸的沙灘上。看著這邊的青年男女完全是另一種景象，他們在河中互相往對方的頭上澆水，打著水仗，歡快的笑聲完全打破了剛才看見的死寂般的肅穆。

船繼續向前，遠遠的就看見一股股濃煙從岸上升起，隱約有燃燒的火光。船夫說這就是燒屍台，一年365天，每天24小時晝夜不停的燒。這個燒屍台緊貼著河面，已成為河床的一部分，台階上一邊堆滿了四五米高的木材，另一邊排著一具具用彩色花布包裹的屍體。台階正中的一大片空地上擺著十幾個架子，架子上的屍體正在焚燒，旁邊擠滿了人。

最奇怪的是有很多人剃著光頭，而且不少女性。漸行漸近，一股股的惡臭撲鼻而來，專門的工人朝屍體上一勺勺的添加帶香料的油脂，氣味越加厚重，令人窒息。再往上看，有個砌成涼亭似的大房子，已經被長年的煙火熏得發黑。船夫解釋說，這是好多臨死的人等死的地方。

我才知道，有不少印度人來瓦拉納西不為別的，就是等死，焚燒後讓骨灰撒在恆河尋求解脫。但並不是每個等死的人都能如願以償，要想火葬你得掏錢，要不然就只能看運氣了。

這時，一條船從我們身邊經過，乘客中幾個光頭的女人很突兀，顯然這是剛才其中一個死者的家人。我拿起手中的相機，他們熱情的跟我打招呼、微笑，表情沒有一絲悲傷。他們認為在這裡離去應該是件高興的事兒。那一刻，苦與樂、生與死真的沒有太多的意義。

突然，太陽完全衝破了晨煙和暮靄，陽光刺眼。天光大亮，我下船沿著河邊，踱回旅社的樓頂去吃早點，開始嶄新的一天。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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