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得水》的特派員,可能不是個假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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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位附庸風雅的特派員。

初看覺得可樂,再想又好像哪裡不對,重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現一個重大問題:

這個特派員的姿勢水平,可能沒有他展現出來的那麼低!

不信的話,咱們可以從頭捋捋。

該如何存在

《驢得水》一部講述學校故事的電影,最大特點是沒有學生。

為什麼沒有學生呢?

劇情給的時間設定是假期,學生都回家去了。

但是這明顯還有些解釋不通,教育部上級領導,跑到學校視察教育,專挑假期過來?

特派員的業務水平也太業餘了吧。

說白了,就是為了把學生處理掉,專講學校的事兒。

自然,學校也不是非得有學生,工資是打上面發的,不是打學生口袋裡掙的。甚至可以說,學生的存在,反倒像是朝上頭要錢的借口了。

學校沒有學生,如醫院沒有病人。雖說剝離了社會屬性,偏偏還能自行運轉,為什麼?

這裡面存在著一個利益共同體。

共同體里不止包括人,還有一頭驢。

驢的名字叫得水,是為驢得水。

《驢得水》的主角是一頭驢,或者說,是一個不存在的人。因為不特定存在,自然無處不在。因為不是誰,自然誰都可以是。

把一頭驢登錄在案,當然是為了吃空餉。

吃空餉的事情算到老師頭上,聽起來無比荒謬。但我們來換個身份,說軍人。

在近代史上,部隊吃空餉不算什麼稀奇事,甚至還可以說是種舊習。

教師隊伍不這麼搞,大概一則形象比較偉光正,傳道受業解惑,不比什麼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二則人數確實有限,真要吃,好像也吃不了多少,對校方言,獲利少而動靜大,容易吃不了兜著走。

也不是完全就沒有。關鍵還是看環境。

《驢得水》就是一個教師吃空餉的故事。

民國年間,一個老校長,領著一群晚輩到邊區支教。此時天下大亂,國民政府理想豐滿,影響有限,邊遠地區的雜事兒,還真是不能有效掌控。

再看老校長,空有理想熱情,資金相當匱乏,怎麼利用政府部門「理想豐滿影響有限」的特點,去解決這個問題?

這就有了吃空餉的名目,就有了驢得水。

吃空餉的初心,也是口號,叫做「振興教育」。

但這驢得水的工資,卻萬做不到專款專用。說是教育資金,實則利益均沾,你截一尺布要報銷一點,他買一束絲也要報銷一點,不合規範,心照不宣,共同犯罪倒是讓大家更團結了。

這是一群充滿理想主義的人,穿的衣裳都是整整齊齊,規規矩矩,充滿身份象徵,好像隨時準備登台演話劇。

然辦教育終究不是演話劇,所有人雖然同校長一起來到山溝溝,卻又各有自己的打算,各有自己的故事。

校長是有理想的人,倒也不介意現實染污了手,對於部下各自的小心思,也權作看不見,等事情太離譜了,節奏快到位了,場合正合適了,他就會不失時機地倡議一句:

來,大家聚聚氣兒!

有理想且對現實有潔癖的人,是校長的女兒佳佳。對於大家騙吃空餉的事情,佳佳就常常看不慣,於是每每嚷嚷著,要把這事情捅出去。

不用她捅,上面主動來人了。

特派員此行的目的,校方不甚清楚,然都知道有個大簍子,就是:英文教師驢得水。

兩大難題:

甲,現實中的驢得水不能教英文;

乙,現實中的驢得水,目前還不是人;

解決這兩大難題,勢必得具備兩個條件:

甲,得有一名老師,充當驢得水;

乙,得讓特派員挑不出該老師在英文教育業務方面的毛病;

第一個條件好說,特派員又不認識驢得水,隨便拉個人都能冒充。

難點在於第二項,如何堵住特派員的嘴,讓他挑不出得水老師在業務方面的毛病呢?

吃美國人的餉

校長的處理方法是,既然不能堵特派員的嘴,那就堵英語老師的嘴。

謊稱鬧嗓子,以不變應萬變。

他不知道的是,關隘,就在這英文教育上。

兵荒馬亂的年頭,特派員不至於閑的蛋疼,挑著放假期間跑到山溝溝里來視察教育。

名為視察,目的還是拿「英文教育」做文章,繼續吃空餉。

這空餉的來源,也是美國。

國民政府還真是把美利堅給吃透了。官方拿戰爭吃美政府的餉,民間拿教育吃美富豪的餉。吃餉的名頭,打仗啊,教育啊,不管真不真,還全都是夢想。

驢得水必須說話,必須說英語,不說英語,特派員就吃不了餉,吃不了餉,他就不走,他不走這事兒就過不去。

因為他也代表著一個更大的利益共同體,有更多胃口更大的人在等著利益均沾。

兩個共同體發生了碰撞,商量的都是錢的事兒,錢的事兒搞定了,一切都妥當。

誰特么還管真相啊。

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

又想要主義,又不想砍頭,那就上下相蒙,亂成一鍋粥,亂了群眾,充實了自己,豈不美哉?

所以驢得水不說話的問題,必須要解決,有條件要解決,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解決,實在創造不了條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要解決——

這麼想的時候,問題就接近真相了。

說說這特派員

好,先不說驢,還說特派員的事兒。

這特派員,實在太有意思。

挑個放假時間,跑到山溝里考察教育。

剛進屋第一句話,直接暴露自己的文化水準:

用這麼一個地方來當教室,是不是有點過於堂而皇之了?

特派員到學校後,就不停刷新別人對他知識水平的認知,並為自己樹立起一個「尊重知識分子,喜歡附庸風雅,確實沒什麼文化,又希望別人恭維他有文化」的形象。

另一方面,恩威並施,又顯得特別會做人,特別能鑽營。

在一群知識分子的隊伍里,這種形象降低了別人對他的戒備。

反過來看,就是促使校長和老師們更大膽地舞弊。糊弄的同時,把整個流程走完。

即便特派員真的沒什麼文化,他心裡也是特別清楚,這場糊弄並非針對自己,而是針對自己背後的金主。

甚至連他自己本身,也是更大的一場糊弄的重要參與者。

教室里的人在商量著「驢得水講不成課該如何收場」的同時,佳佳在外頭大喊:驢得水能說話啦!

佳佳不知道,此時的驢得水,已經不是驢了,而是人。

這就把英文老師驢得水,推到了英文課堂的講台。

在通過風騷走位展現自己國文方面令人嘆為觀止的低水平後,特派員繼續展現自己的英文水平——

0水平。

對校方而言,這實際上就是划出了一個可以胡折騰的底線:

任何一門聽起來不像漢語的語言,在特派員這兒,都可以是英語。

於是就有了隨後拿少數民族語言充當莎士比亞的鬧劇,並在一派程序正當的氣氛里完成了調研,順利拿到項目。

教育部分大頭,校方分小頭,美國佬充當冤大頭。

事情如果這麼結束,兩個互相關係又各自獨立的利益共同體肯定繼續悶聲發大財,校長繼續搞他的教育,下面兒老師各自忙各自的小九九。

而特派員的到訪,也會變成一則純粹的不學無術的笑談。

然而美國慈善家要過來。

驢得水老師的故事,太動人了,太真實了,太勵志了。

一群人為了項目、為了圓謊而塑造出來的出身高貴、學識豐富、任勞任怨、不顧身體健康的驢老師,打動了美國佬,令他心生嚮往,故此不遠萬里跑到中國,想來看看這位超然物外的高人。

假的變成了真的,誰料看起來也太真了,感動了真佛。

於是假的也就不能繼續真下去了。

至此,歷史舊賬必須重翻。

有意思的是,特派員聽聞校方之前是騙他的時候,一點也不奇怪,一點也不惱怒,甚至一點也不意外!

他甚至還重申道:

老子說他是驢得水,他就是驢得水,教育部說他是教育家,他就是教育家!

特派員鎮定的反應,甚至在周鐵男沒捅破真相之前就幫著校方圓故事的行為,似乎在暗示著一種真相:

特派員一開始,就對「驢得水」的是否存在不怎麼在意。甚至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驢得水根本就是個幌子!

換句話說,他在裝傻。

變也不通

那麼,我們再從頭捋一下,這位特派員的行為。

打教育部過來,據隨從介紹,此前還留過洋。

進門二話不說,附庸風雅地拽文,失敗,被看穿。

連續附庸風雅地拽文、被看穿。

秀英語,再次被看穿。

張一曼對他說:good bye.

實際上他有很多種選擇,並且應該清楚,對方既然這麼說了,說明是懂英語的,自己真要是不懂英語卻硬說,極大概率會因為說錯而鬧笑話。

然而他卻跟著回了一句:good morning.

他這麼精明的人,倘若說中文算是附庸風雅,當著明白人這麼充楞,會不會是太想鬧笑話了?

最恰當的解釋,就是他在暗示對方:

自己不懂英語,你們可勁兒造。

也就是說,打一開始,他就是要呈現出這麼一個附庸風雅、學識淺薄的形象,好配合校方把這齣戲唱完。

校方這齣戲唱完了,自己的項目也就成功了,也就可以繼續撈錢了。

所以你真當他是文化水平低?naive!

另一個證明是,當驢得水事件被拆穿後,你會驚奇地發現,特派員再也不犯這種附庸風雅的成語錯誤了。

人不是真不懂,只是沒必要罷了。

所謂懂與不懂,在他而言,不過是「變通」。

變通需要他充假秀才,他就甘心入戲充假秀才;變通需要他充教育部高官,他就甘心去冠冕堂皇;變通需要他充二愣子,他愣起來比誰都愣。

至於校長的鄉村教育計劃,在影片里唯一成果,就是教育出了一個攪局的銅匠,攪了他們的騙局,也攪了他們教育的假想。

銅匠所接收到的教育,適足以令他明白自己正在吃不受教育的虧,於是轉而想讓這幫文過飾非的騙子得到應有的報應。

校長為了他的理想,委曲求全。然女兒佳佳卻說:過去的如果就這麼過去,未來只會越來越糟。

於是,留給這間教室的最後一幕,是學生不在那裡,特派員不在那裡,慈善家不在那裡,老師也不在那裡。

教室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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