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麗Cecilia Bartoli瑞士課堂手記 原創作者侯震一

Cecilia雖然是業內的超級大腕，你卻感覺不到她大腕的架子： 一身運動裝，扎個馬尾辮。走在馬路上碰到，她會熱情的跟你打招呼，閑聊幾句…她也會出現在食堂，端著餐盤，跟你一起排隊買套餐… 你問她最喜歡什麼，她會說: 」音樂和美食，我是個十足的吃貨…」，還會順便抱怨一下」 瑞士空氣太好，山風會讓人餓的特別快…」

作者：侯震一 ，旅歐女中音，維也納國立音樂與表演藝術大學歌劇碩士，聲樂表演藝術家，簽約德國歌劇院，在歌劇「阿依達」中扮演 Amneris ，被德媒體評價為「出色的演唱與舞台表演者」、「時尚並真實的埃及公主」、「真正的威爾第詮釋者」等好評。曾登台於薩爾斯堡音樂節、維也納音樂之友協會金色大廳、維也納美泉宮歌劇院、保加利亞國家愛樂廳、中國國家大劇院音樂廳、上海東方藝術中心、香港紅磡體育館、日本東京歌劇城等，均擔任女中音獨唱。曾獲得諸多國際比賽獎項。現任」維也納國立音樂大學校友與音樂家協會「副主席。

「「嗓音條件」和「歌唱技巧」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繫，就跟大家來聊聊我的「嗓音觀」。最近一期知乎live入口 什麼是好嗓子？

舞台下的Cecilia隨和開朗，幾乎讓你忘了她其實是個大師，就像個很萌的大姐姐，我還私下給她起了中文小名：」小麗」。但在課堂上，只要她開口唱的那一刻，彷彿時間靜止了，你會覺得：真正的聲樂大師，是在你聽到她聲音的一瞬間，就抓住你整個靈魂的人。

我上初中的時候，就已經變成小麗的忠實粉兒，那時候能買到的CD不多，家裡也沒網路，一張CD聽到盒子都爛掉，成千上萬遍肯定有了。說實話，古典就是經典：不怕重複，不怕時間的洗刷，聽的再爛的曲目，每次重溫，依然是摯愛，甚至更多的感動。

抱著一顆對偶像摯愛的心，從2009年到2011年，我連續三次」遠赴」瑞士參加偶像的大師班，圓了多年的追星夢想，也學到了很多。

巴托麗聲樂大師班－－－－求學 追星之旅回憶錄

2016梅紐因國際夏季音樂節又在瑞士小鎮格施塔德（Gstaad）如期而至，今年的音樂節依然保留了以往的重頭戲：女中音歌唱家塞西莉亞 巴托麗（Cecilia Bartoli）的國際聲樂大師班。

說到巴托麗，大部分人一定最先想到她那出神入化的花腔技巧。確實，巴托麗演唱的巴洛克時期的高難度花腔詠嘆調，驚艷程度幾乎無人能及，特別是花腔的跑動速度和顆粒性，聲音的層次感和音色的豐富變化，加上氣息的控制力和爆發力，讓一大批百年無人問津的巴洛克聲樂作品復活，華麗麗的展現在人們面前。

不過俗話說』』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也有很多人不喜歡巴托麗和她的演唱風格，認為她只是在秀她無人能敵的花腔，炫技代替了音樂。但作為巴托麗的資深』』粉絲』』，很想說：』』我愛巴托麗的花腔，更愛她無花腔時的聲音和情感。』』

第一張偶像的CD：

我第一次聽到巴托麗的聲音是在十幾年前的中學時代，校門口音像店裡擺了幾張歌劇大師的CD專輯，除了帕瓦羅蒂，卡巴耶，泰巴爾迪等泰斗級人物，還有年輕的女中音新秀巴托麗。那是一張1992年Decca公司出版的義大利古詠嘆調的專輯』』Arie Antiche』』，收錄的曲目有』』我親愛的』』（Caro mio ben ）』』假如你愛我』』 （Se tu ma mi），』』阿瑪莉莉』』（Amarilli mia bella），』』讓我痛哭吧』』（Lascia ch』io pianga)等等：

沒有花腔，沒有高音，沒有華彩，

這張CD中的所有歌曲幾乎都是每個美聲初學者唱過，並且聽膩了的』』大路邊』』歌曲，卻在巴托麗這張專輯中顯得那麼不同：原本很熟悉的歌曲都突然變的新鮮起來，陌生的義大利語也變得親切如舊，細膩的聲音不經意間抓住耳朵的每根神經，透過肌膚，慢慢深入到血液，直至骨髓。

』』原來簡單的小歌曲還可以這樣唱！』』 我當時聽完這張專輯，就深深的迷上了巴托麗的聲音，也從此迷上美聲唱法。

在後來漫長的求學路上， 巴托麗的歌聲一直伴隨我，她的CD反覆聽的我自己都估算不出大概有多少遍，後來到維也納留學期間，也多次去金色大廳排隊買站票觀看巴托麗的現場音樂會，遠遠望著心中最愛的歌唱家。。。有時也幻想，是否有一天能跟自己的偶像面對面唱上幾句。

沒想到2009年夏天，幸運來敲門：收到了巴托麗大師班的邀請信。

瑞士的梅紐因音樂節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音樂節之一，由著名音樂家梅紐因於1957年創辦，每年夏天邀請世界頂級古典音樂大師來到瑞士小鎮格施塔德（Gstaad）舉辦一系列音樂會和大師班，如鋼琴家安德拉斯·席夫（Schiff András），瑪塔·阿格里奇（Martha Argerich），小提琴家列奧尼達?卡瓦克斯（Leonidas Kavakos），指揮家米哈伊爾·普列特涅夫（Mikhail Pletnev），歌唱家愛狄塔·格魯貝羅娃（Edita Gruberova）等等。2009年8月，巴托麗和她的媽媽，也是她唯一的聲樂老師』』塞爾瓦納 巴托麗』』（Silvana Bazzoni Bartoli）受邀於梅紐因音樂節開設大師班，並且舉辦巴托麗的個人演唱會。

大師班在全球招收12名青年歌唱者，通過先郵寄錄音帶初選，再現場試唱複選的方式確定最終的學員。大師班為期五天：前三天跟隨塞爾瓦納教授上課，後兩天由巴托麗和媽媽一起授課，並參加大師班的音樂會。接到邀請信的那一天，我激動的一夜沒合眼，徹徹底底的變成一個瘋狂的追星族，準備著去瑞士的求學和追星之旅。

從維也納到格施塔德，地圖上兩厘米的距離，卻得搭乘10多個小時的火車，一大早出發，在連綿不絕的阿爾卑斯高山和湖泊間穿梭到天黑，才到了這個海拔1500多米的小鎮上。

群山中的小鎮果然保留了大自然原本的樣子：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喧鬧的集市和寬闊的馬路，只有碧綠的森林，草場，望不到邊的山脈，和不遠處山尖上終年不化的白雪，鎮中心只有一條』』正式』』的街道，一幢幢兩三層高的紅色屋頂的木房子。稍顯秀珍的』』大』』教堂，是這裡僅有的』』景點』』。

大師班就在這個世外桃源般小鎮中的音樂大廳（Kirchgemeindehaus）舉行，12名學員分別來自德國，義大利，西班牙，韓國，日本等，最遠的是從巴西里約熱內盧搭乘30多小時飛機以及火車到達，可見大家為了見偶像也都是蠻拼的。

巴托麗的媽媽』』塞爾瓦納』』教授已經提前到達了音樂廳，簡單的跟大家聊了幾句，便開始了授課。

別看塞爾瓦納是個慈祥和藹的老太太，上起課來卻是勁頭十足，完全不輸年輕人，對於聲音訓練的技巧更是嚴格至極。她的教法秉承了義大利最傳統的聲樂教學理念，她在大師班中反覆強調了幾個最常見的問題比如：

1：喉頭問題

塞爾瓦納尤其強調喉頭的下沉，因為很多歌者會有的聲音過緊，高音吃力，或者換聲區聲音不統一的狀況，大都是由於喉頭緊張並且位置過高。通過分別採用五個母音（A，E，I，O，U）慢唱音程的方法來練習，搭配氣息的支持，讓喉頭在唱低音到高音的過程中，始終保持放鬆，自然和下沉。音程的跨度也要循序漸進，從簡單的二度三度小跨度音程，一直到八度以上大跨度音程，這對於教和學的人都是十分枯燥和煎熬的過程，但也是打好歌唱基礎的重要一步。

2: 聲音位置：

塞爾瓦納認為很多歌唱者錯誤的理解了面罩的含義，覺得聲音位置是在臉上某一個點，比如一味得把聲音頂在額頭上，或者鼻子里唱。這樣就導致了聲音的不自由，悶在口腔和鼻腔里，而不是自由的傳送出去。正確的位置應該是尋找聲音』』自由的平衡點』』，頭腔的前後都要根據音高的不同而適當的打開，讓聲音更好的結合氣息支持找到恰當的支點來傳送。比如大師班中一位來自法國巴黎歌劇院的男高音歌唱家：他的唱功和音色都很出色，也登台表演過很多大角色，只是因為法語發音使用鼻音較多，他習慣於在鼻子里唱，法語的詠嘆調還好，但演唱義大利語和其他語言的作品時，就顯得不夠字正腔圓，音色也偏悶。通過大師班幾次課程的練習和改正，拿掉鼻子里的支點後，他的音色果然變的更加明亮。

3: 聲音的統一：

不管是男聲還是女聲，大家都多少對』』Passaggio』』（換聲區）有些犯怵，就如我在上課練習發聲時，塞爾瓦納指出我的中音區和低音區銜接的不好，會出現一個明顯的轉換點，真假聲銜接的很不自然，這就是聲音不統一的表現。對這類問題她認為，女中音聲部在唱低音區時，不能讓聲音位置掉落入喉嚨里，而是仍然要堅持軟齶上台和保持後咽壁的打開，聲音就會跟高音區的位置統一起來。堅持練習，換聲點也會漸漸消失，最終達到聲音統一。

4: 不要模仿別人的音色：

參加大師班的學員幾乎都是巴托麗的粉絲，特別是其中一位來自義大利的花腔女中音學員，她的聲音與巴托麗非常的相似，花腔技巧也非常紮實，只是音色聽上去偏擠，聽久了覺得累，對此塞爾瓦納跟所有的學員說：』』千萬不要模仿任何一個歌唱家的音色，要開發自己真實的聲音，用正確的發聲方法來演唱，而不要為了做出自己想要的聲音去改變發聲方法，或去模仿別人的聲音，這樣只會埋沒了自己嗓音的美感，時間久了還會有損聲帶健康。』』

塞爾瓦納的課程非常高效：在對每個學員的第一節課上，她就能迅速敏銳的找出這個學員歌唱方法的問題所在，並立刻在接下來的課程中著手解決，嚴格並且非常耐心，常常在我們自己都累得想放棄的時候，她還要繼續嘗試，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希望在短短几天時間內教會我們所有東西，每天六七個小時的授課對於六十多歲的人來說真的非常辛苦，她的敬業和坦誠讓我們非常感動。她在休息時跟我們說：』』塞西莉亞（Cecilia Bartoli塞西莉亞 巴托麗， 後文中將簡稱』』塞西莉亞』』）是很幸運的，她天生就有好嗓子和音樂天賦，又有我這個母親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當教練。所以在這幾天里我也把你們當作我自己的孩子，盡我所能，讓你們進步的更多一些。』』

大師班的第四天：偶像終於出場了，跟我腦海想像中明星出場時前呼後擁，閃光燈加保鏢浩浩蕩蕩的大場面截然相反： 塞西莉亞一身運動裝，扎個馬尾辮，幾乎素顏的跟媽媽兩人有說有笑的走來，見到站在門口等候歌唱家的我們，她快步跑過來跟我們一一握手，主動詢問名字，來自哪裡。反倒是我們幾個學員面對偶像的這種』』鄰家大姐姐』』的氣質，一時緩不過勁兒來，顯得特別拘謹。

緊接著開始上課，面對坐在觀眾席的歌唱家，大家唱的是一個賽一個的緊張，塞西莉亞察覺後便說，』』大家不要緊張，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學生，我的老師也坐在這兒呀（指著旁邊的媽媽）』』… 還跟第一位上台演唱的女高音邊唱邊跳了一曲華爾滋，她開朗的笑聲和談話，讓大家瞬間忘記』』大師』』的形象，只當作她是歡樂的同班同學，唯有她給我們做示範的那一刻，天籟般的聲音會提醒我們：她真的是偉大的歌唱家。

塞西莉亞的歌聲在現場近距離聆聽，會比在唱片中更加有光澤和富於變化，雖然音量不大，但是穿透力極強，而且非常的抓人，她的聲音可以讓周圍立刻變的安靜下來，因為每個人的神經都被她的聲音緊緊抓住，並在腦海中產生豐富想像和畫面，花腔跑動更是驚人的清晰圓潤，巴洛克複古華麗風瞬間席捲全場。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她的弱音：比強音更加的穿透，強大的控制力似乎可以把周圍的空氣凝固。

塞西莉亞跟媽媽上課的風格略有不同：

她很少講具體的發聲方法，而是更多的讓我們在演唱作品中體會歌曲的內容和音樂本身帶來的歌唱感覺，也根據我們演唱的每一首作品提出了一些比較新穎的音樂處理方法，她認為：不應該拘泥於大多數程式化和千篇一律的音樂處理方法，每個人都有對音樂不同的理解，只要你的處理方式是出於歌曲內容真實的情感，風格正確並且符合邏輯，都可以大膽的嘗試，讓歌曲更具有新鮮感和生命力。比如針對我演唱的』』Che farò senza Euridice』』（歌劇』』奧非歐』』中的詠嘆調）她就做了A段速度上的變化，使它和後面A』（重複段落）產生更多的情緒對比。也在歌曲聲音力度上，加了更多的弱音處理。她還尤其強調了弱音的演唱技巧：弱音比強音更難，需要更多的氣息支持，和腔體更多空間的打開，這也是為什麼完成好的弱音會比強音更具穿透力，音樂上更具有感染力的原因。

花腔的唱功自然是塞西莉亞的絕活

我們每個人幾乎都向她討教如何練唱巴洛克作品中大段的炫技花腔，她的秘籍是：慢練！！！她說：』』唱花腔就像彈琴跑動手指一樣，最忌諱開始就快速的練習，會導致錯音很多，所有音像漿糊一樣攪在一起，分不清也拉不開。一定要首先放慢四倍速甚至更多倍的放慢，找準譜子上每個音的音高和聲音位置，慢唱到準確無誤，並達到能夠背唱的程度，再慢慢加速練習。還可以根據樂句的節奏，把一串音符分成幾組，比如韓德爾和羅西尼的花腔樂句，大都可以分為四個音一組，其他作品也有分成三個音一組的情況，把很長很難的樂句簡單化碎片化，再組合起來，看似麻煩，卻可以事半功倍。』』 最後，塞西莉亞還在現場展示了她平時慢練花腔的唱法，並再三說明：練歌心要靜，慢工出細活。

課間休息時，塞西莉亞和媽媽跟我們一起去音樂廳隔壁的COOP超市快餐廳吃午餐，大家圍坐在一張大桌子旁，邊吃邊聊，塞西莉亞說，她最愛音樂和美食，瑞士的媒體採訪她對小鎮的印象，她都半開玩笑的說：』』 這裡的陽光和空氣很棒，只是山風太容易讓人有餓的感覺……(潛台詞：又要長肉了！)』』 每個人都被她義大利式的開朗和幽默感染了，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鎮，一切世俗的紛擾，人與人之間的隔閡都不復存在，只有純凈的音樂和真誠的心。

就這樣，一周時間很快過去，大師班在一場師生共同參與的音樂會中進入尾聲，主辦方告訴我們，大師班其實並沒有付給塞西莉亞和她的媽媽任何報酬，我們每人付的幾百歐元學費是用來支付場租費和工作人員的服務費用，兩位大師是無償授課。塞西莉亞在大師班結束的第二天，在小鎮的教堂舉辦了她的個人演唱會，所有大師班學員都受邀免票觀看音樂會：這是她送給我們最珍貴的禮物。比她的歌聲更珍貴的禮物，是我們感受到的這樣一位歌唱大師真摯和坦誠的心，像這個小鎮純凈的空氣一樣，遠離鬧市的不安和嘈雜，寧靜並且執著的熱愛著音樂和歌唱。

之後的每一年夏天，塞西莉亞和媽媽都會如約來到梅紐因音樂節開辦大師班，我幸運的連續參加了三年，收穫滿滿。2016的夏天，將同時來到這座雪山小鎮舉辦大師班的音樂家，還有國際鋼琴大師朗朗。期盼今年的梅紐因藝術節，因為我們中國鋼琴家的加盟而更加絢麗多彩。

對於初學者，嗓音條件的好壞似乎決定了今後歌唱的命運，拿我自己的經歷來說，剛開始學唱，基本屬於「沒音量、沒音域、沒音色」的「三無」嗓，在後來不停的嘗試和學習中，特別是在碰到了適合的老師之後，才開始慢慢開竅，把所謂的「嗓音條件」挖掘出來，因而對於這個「從無到有」的過程深有體會，也明白了「嗓音條件」和「歌唱技巧」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繫，就跟大家來聊聊我的「嗓音觀」。

近一期知乎live入口 什麼是好嗓子？ 本次 Live 主要包括以下內容：nn＊ 什麼才是好嗓子？n＊ 如何判斷自己的嗓音條件？n＊ 音色不好是天生的嗎？n＊ 方法可以改變音色嗎？n＊ 音域窄是天生的嗎？n＊ 嗓子不好所以唱不出高音？n＊ 如何判斷聲種（自己是高音，中音還是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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