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到真正的法國，就去逛逛那些可愛的市集吧！

在法國，幾乎所有尼斯人都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你更喜歡巴黎還是尼斯？

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們：尼斯。

然後他們便會擺出一副受寵若驚而又出乎意料的表情重複我的話，Nice？！why？！然後不等我回答，又自言自語地說到，尼斯真是一座好城市，我相信你會愛上她的。

Nice，一如她的名字一般美好，讓人不經意間就會深深愛上。

停泊在岸邊的漁船 圖|Terry

第一次看到天使灣的時候，美好得連夢裡都未曾出現過：燦爛的陽光不知疲倦地灑在像天使翅膀般的海岸線上；蒂芙尼藍的地中海水中鑲嵌著潔白的船帆，船帆上的水手在海風的吹拂下，含笑著眺望遠處磚紅色的尼斯老城；英國人漫步大道上飛馳的各種不同的交通工具，卻映襯著同一副表情——被陽光曬得發紅的臉上露出八顆潔白皓齒的燦爛笑容。

天空是藍色的，海水是藍色的，我的心也是藍色的。

這裡沒有任何偽裝，沒有任何負擔，快樂是尼斯亘古不變的主題。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這裡，融入這裡，想要由內而外地感受這一份獨特的快樂。

我想到了父親教給我的一個好辦法——逛市集。

橙色的尼斯早市

最能代表尼斯當地特色的無疑是尼斯早市。

這個經歷了多年風霜、幾經更名的菜市場，已經由當地人購買蔬果魚肉之需的場所逐漸演變為集當地特色和遊覽觀光為一體的集市，在《花樣爺爺》里劉燁的妻子安娜帶著爺爺們買菜的地方，就是這個市集。

尼斯早市，顧名思義，就是只在早上營業的市集。

一到下午，這裡便會變得寂靜起來，沒有了市集的喧囂，卻也沒有印象中市集固有的骯髒與令人掩鼻的惡臭，早上的一切似乎並不存在一般，眨眼間消失在街道盡頭，又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第二天的清晨。

尼斯早市擁有媲美超市的繁多貨品，乳酪、香料、糖果、橄欖、麵包、海鮮……凡所應有，無所不有，但我最想說一說早市裡的蔬果攤。

在尼斯，購買蔬果一般有三種途徑——超市、市集和店鋪，從價格上來看，超市無疑是最便宜，而店鋪則是最貴的。

而尼斯的蔬果有三大來源——法國、義大利、西班牙。

由於產量小、品質好，法國所產的蔬果在三大產地中是最貴的，義大利次之，西班牙最末。早市裡的蔬果因為接近法國原產地，又大多是農民自己種植的，受到眾多尼斯人民的青睞。

儘管近年來法國經濟不夠景氣，歐元持續貶值，但熱愛生活的尼斯人依然樂於在早市裡去挑選新鮮美味的蔬果，雖然有些土產賣相不佳，但只有那些尼斯早集的忠實粉絲們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美味所在。

在這裡，你總可以看到一些衣著得體的婦人，在心裡默念著丈夫和兒子愛吃的食物，用挑剔過珠寶鑽石的雙眼精心打量著眼前一排排五彩斑斕的蔬果，再用因操持家務而不再纖細的手指挑揀出那些最滿意的「戰利品」放進店家提供的購物筐里，一件又一件，直到完成了這一項最光榮而偉大的使命，然後帶著滿意的微笑，將這些珍寶般的蔬果放進已經有些陳舊的購物袋裡，再隨手挑選一兩束色彩斑斕的鮮花，結束清晨的採購。

有人帶著兒媳一起來，為了兩人共同愛著的男子商量著午間的菜譜，兒媳接過婆婆手中的購物袋，婆婆回報一個溫暖的微笑；有人在結賬隊伍里尋找可以交談的人，他們或相識或不識，總能在一起對天氣、對今日蔬果進行一番評論；有人因為是老主顧，和店主已經熟識，結賬時和老闆攀談著近況，老闆順手再送她一兩個西紅柿……

這一切，都發生在和煦的晨光中。

晨光熹微，將一切都照成了橙色，遠處灶台里的又一份socca新鮮出爐了，在這撲鼻的香氣里，天，暖暖的；雲，暖暖的；菜，暖暖的；人，暖暖的……

藍色的加里波第廣場

加里波第，這位出生於尼斯的義大利民族英雄作為一座城市的驕傲，矗立在作為政治禮物送給法國的土地上，他依舊高昂頭顱，手持佩劍，眺望遠方，卻不知這一塊他曾經誓死保衛的國土已成為他國的囊中之物。

也許正是由於這樣陰差陽錯的歷史原因，在加里波第廣場總會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加里波第廣場上的市集是流動的，不同的時間裡，他會成為不同的人的天堂。

周末這裡是油畫市場，在這一天，藝術家們都會離開自己的工作室，將最得意的作品帶到廣場上來售賣，整個廣場都是畫作的天堂，在這裡有寫實派也有印象派，有擅長人像的也有擅長就地取材畫大海的，還有一些另類的現代派畫作（比如有一幅畫是安倍晉三的通緝令）。當然，最暢銷的還是以天使灣一帶為藍本的畫作，不少遊客都希望通過畫家的筆觸將美好的尼斯記憶帶回家。

我也曾看上過一副這樣的畫，碧藍的天空上飄著絲綢般柔滑的流雲，蔚藍的海水裡嵌著潔白的船帆，堤岸上的穿著清涼的人們即便只是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卻也看得出臉上浮現的笑容，一如剛來尼斯時所看到的那場景，明媚燦爛又快樂。

儘管囊中羞澀，卻還是抵不過這幅畫的誘惑，我大著膽子向攤主老太詢問價格，得到的答案果然在我意料之中——無力購買！我露出尷尬的笑容表示歉意——我沒有足夠的錢購買這幅畫。攤主卻只是微微一笑，像畫中人物一般燦爛：「沒關係。」然後隨手遞給我一張名片：「這是我畫室的地址，歡迎你隨時來參觀。」

也許是知道我對這幅畫真心的喜愛，也許是出於一位藝術家對自己的崇拜者的寬容，更也許是源自於她與生俱來、深入骨髓的去功利化的快樂，她沒有對我的冒失表示任何不滿，甚至用自己的微笑化解了我心中的尷尬，至今，我也沒有能夠買到那幅畫，但我卻常常能夠感受到藏在那幅畫背後的善良與快樂。

除了固定的市場外，這裡有時是阿拉伯人販賣廉價民族服裝的場所，有時是人民遊行示威的聚集地，有時是為尼泊爾地震災區募捐的義賣市場……還有時，它甚至是附近學校的課外教學教室，總之，只要你能想到的市集，大概都能夠在加里波第廣場一睹芳容吧。

彩色的 Cours Saleya 鮮花市場

尼斯最出名的市場是位於尼斯老城裡的 Cours Saleya 鮮花市場，當然這裡不只賣鮮花——每個周一這裡是古董跳蚤市場，晚上則搖身一變，成為海鮮市場。

這個跳蚤市場和歐洲其他地方的跳蚤市場一樣，好玩得讓人心動不已。

上到各大品牌的二手包、祖傳的銀制餐具，下到幾十年前的小孩玩具、被翻得破舊不堪的古老書籍，也是應有盡有。選購的人目不轉睛地精心挑選，希望從中淘出物超所值的寶貝。

店主不甚熱情，懶懶地看著從眼前飄過的人流，只有在與顧客討價還價的時候，露出點積極的神態，有時不過是你說四歐，我說五歐的交流討論，人們卻沉浸在其中，為自己的小勝利而歡欣鼓舞——淘舊貨的樂趣，便在於此。

從周二到周五，這裡便變成了花卉的海洋。

尼斯人愛花，一如他們熱愛地中海一樣，地中海獨特的氣候似乎適合一切鮮艷的物體存在。這裡每家每戶窗外都擺放著幾盆花，特別是鮮艷的紅色和黃色，和紅牆綠窗搭配尤為好看。因此，鮮花市場毫無壓力地便位列尼斯人「必逛市集」清單前列——不僅物美，而且價廉，價格幾乎只有店鋪一半，自然是人們的心頭愛。

我最愛光顧的，是街頭左邊第一家花店，最開始引起我注意的，是他們家的盆栽永遠便宜一些的價格，然後，我注意到了這家店的主人。

店主是一對年邁的夫妻，妻子身體比較羸弱，說話時總是注視著顧客的眼睛，慢條斯理地介紹花卉的品種；而丈夫較為精神矍鑠，說起話來總是中氣十足，當客人選定想要的花卉，他便會邁著輕快地步伐前去拿起那盆被選中地盆栽，哼著歌曲將它們包裝完畢，然後夫婦倆一起面帶微笑，目送客人離去。我喜歡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於是我光顧這家店的頻率變得比我預想中還要高。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想要買多肉，當時已是下午四點半了——因為這個市場在晚上是海鮮餐館的天下，所以所有的鮮花店鋪都要在五點開始收攤撤離。我急急忙忙沖往 Cours Saleya 時，幾乎所有的攤位都已清空。抱著最後一絲希冀走到市場盡頭——他們還在！

他們剛把花卉一一排列在裝有輪子的花架上，丈夫正拖著花架走向市場另一頭的停車場。夕陽的餘光灑在他的頭上、臉上，在他的毛孔里滲出了點滴汗珠，妻子在後面扶著花架，她咬緊了雙唇，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前推卻又似乎在她的身體里沒有任何力量。這樣的努力讓他們前進的線路變得曲折蜿蜒，花架像在坐過山車一樣顛簸著前行，一盆小多肉從花架上滾下來，興許兩人都在忙著奮力向前，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一盆只值1歐的小多肉。

「Madame！」我連續叫了三聲，終於換來了妻子的回頭，她看了看我，然後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啊，是您啊！」她回應著我——亞洲顧客總是容易被記住的。

「您的花掉了。」我將手中的花遞給她，她又回了我一個燦爛的微笑。

「我本想買花的，可是……我明天再來吧。」我不忍心讓他們停下來，再從貨架里挑選出我要的花。

「好的，明天見」妻子再次回應我一個微笑，沒有說多餘的話，繼續和丈夫推著花架向停車場走去。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有些感動。所謂的幸福，不正是有個懂你的、愛你的人，無論貧困還是富有，都陪著你一起慢慢變老嗎？

火紅的尼斯小店

如果有空，也可以去逛逛超市或者周圍的小店，尼斯人的生活特性也就越發躍然紙上。

我家樓下有一家叫dana的花店，花的種類和狀態都是附近四五家花店中最好的，店面雖小，卻也是五臟俱全。花店老闆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老太太，總是帶著微笑與客人慢慢交流她所喜歡的花並給你最合理的建議。

據說這是一家老店，從老闆少女時代開始，便開始經營這家花店，老太太精神很好，因此也沒有聘請任何員工，花店由里到外都是她一人打點。

這家店一個星期只營業兩三天，營業時也只有下午兩點到五點這短短三個小時，每年七八月，老太太乾脆關掉店面，自己一個人去海外度假。

這樣隨性的時間表，讓我一度以為這家花店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

難得一次看到老太太站在店門口，我興沖沖地衝進店裡。她正不緊不慢地向一位男士介紹每一種花的花語以及適合送給什麼人，全然不介意這位男士「只是看一看」的態度。當我把已經選好的花捧在手心裡準備結賬的時候，老太太微笑地讓我稍等，她堅持要為男士介紹完剩下幾款品種。

偶爾店裡沒有顧客，老太太也不閑著，拉著隔壁tabac老闆沒日沒夜地聊天。進去逛一逛，老太太也只是看我一眼，投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然而每當我輕聲說出「請問您是否有……」的請求時，不僅老太太會進來替我翻箱倒櫃，連tabac老闆也會參與其中，發表一番關於審美的見解。

這樣的事我常常會在尼斯的店鋪里遇到。漫長的等待或是不厭其煩的介紹從不會讓人感到心煩——你能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熱情，不是熱情地做生意，而是熱情地為你提供幫助。

這就是尼斯人的生活態度，每次跨進一家店，沒有人會主動地向你推銷，然而當你有需求時，不管你是否購買，他們都會為你詳細解答，提供最靠譜的參考意見。在他們的世界裡，「利」似乎並不是第一位。（法國大多數售貨員都是固定工資，不存在提成，因此請認真傾聽他們的建議吧）

寵壞人的尼斯

看了這麼多市集，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來到這裡的人都會如此快樂，也明白了為什麼一位朋友覺得尼斯已經把她給慣壞了。

在尼斯，無論什麼人，都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比如逛一個又一個市集；又比如開著車沿著地中海邊的岩石山路一路馳行……

這一切屬於這裡的每一個人，當我們已經擁有了大自然中最美好的事物時，其他的一切顯得就不太那麼重要了，只要有一顆嚮往美好的心，就足夠了，對他人友善，在心中有愛，對生活永遠熱情，一如那地中海上的驕陽，哺育著身邊的萬事萬物，又何談不快樂呢？

看著市集里忙碌的每一個人，我似乎覺得我們是否該有所反思？我們追求物質，追求車房，追求權利，追求地位，我們的心隨著股市的跌宕而起伏，這些時候，我們是發自內心的笑嗎？我們真的幸福了嗎？

回國已經一個多月了，可我每天依然想念著尼斯。

想念著那一片蔚藍，想念著那些輕鬆愉快的笑容，想念城堡山上極目遠眺的快感，想念西米耶高地上的尼斯菜，想念尼斯老城彎彎曲曲的過道，想念馬塞納廣場上的裸男噴泉，想念一個個露天音樂節，想念漫步天使灣的晚風和月光，想念碼頭邊霓虹般的車燈……

我想念那裡的一切一切，那裡生活的每一個細節，慢慢變成顆粒、分子，逐漸滲入我的皮膚，我的肌理，我的血液，然後讓我魂牽夢繞，尼斯，這是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人間天堂。

Lulumomo

從小夢想環遊世界的80後生人，狂熱的ac米蘭球迷，曾經的靈魂工程師，現旅居法國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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