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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舞——《旅行》的故事

前言:因為熱衷撞球近三十年,所以很想寫寫撞球圈子裡的人和事;因為喜歡許巍的歌,所以計劃從本期開始,以許巍的歌名為主題,寫歌曲背後的點點滴滴。

此文為:那可是你?——關於許巍的歌(一)

後續文章將收錄在本人微信公眾號:理查德的打字機。

敬請留意!謝謝!

認識海峰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答應為他寫一篇文章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遲遲沒有動筆的原因很多,就好比理由雖多,很多卻是牽強而乏力。可是,每次聽到手機里播放的那首歌曲時,我想起了海峰,也想起了當初給他許下的這個承諾。

熟悉我和海峰的人,總會困惑地問我:你怎麼會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在他們的眼裡,海峰是一個閑人,更是一個混混,而我呢,只是一個從不惹是生非的老實人。

兩個性格迥異、社會地位截然不同的人居然能夠成為朋友,而且相處極好,他們不理解,我也不理解,相信海峰也不理解。唯一的解釋恐怕就剩下「矛盾的統一」作支撐了吧?

海峰每次來球房時,身後總有兩個小兄弟尾隨,一個手裡捧著海峰的易拉罐啤酒,一個腰裡別一把砍刀或者是鐵棍之類的嚇人傢伙。

我對海峰的酒量一直困惑,難免好奇地問他:你到底能喝多少?他笑著搖頭:我也不清楚,反正從早上睜開眼到晚上閉上眼,我是酒不離身的。

海峰的話我信,他可以一天不吃飯,但不可以一刻沒有酒。

在他得意時,他會打發小兄弟去樓下抱一箱啤酒到包間,誰都可以喝,他的三字頭「中華」,誰都可以抽,唯獨我是例外。我滴酒不沾,即使抽煙,也絕不抽高檔煙,怕上癮,因此,他每次來球房找我打球,總會帶一盒我鐘意的「555」。

倘若有段時間,他走霉運,落魄時,他也毫不在乎,去吧台找服務員索要啤酒。吧台服務員做不了主,他就徑直闖進吧台,抱一箱啤酒罵罵咧咧出來,害得老闆延生攆到包間跟他理論。所謂窮而懶,懶而無賴,心地實誠的延生遇到這樣的人,也是無可奈何,頂多罵一句「臟松」不了了之。

延生和我清楚,海峰雖然霸道,但做事卻頗仗義。他欠下的酒錢,用不了三兩天,就會主動結賬的。所以呢,跟這種人沒必要較真,也無法較真,因為海峰是山城惹不起的混混。

常說啤酒養顏,起初我不相信,但認識海峰後,我不由得信了。海峰身材高挑,皮膚白嫩,常穿一些花里胡哨的鮮艷衣服,越發顯得臉皮白凈;與人說話,語言粗魯卻不失幽默,喜歡他的女孩子自然不會少的,隔三岔五總能看見他帶一個靚妹來球房打球,一個比一個漂亮,惹得我們這些爺們不無醋意:這是第幾個了?海峰說他沒上過學,要真正算的話,大概是他喝了多少罐啤酒,就應該有多少個女朋友吧。我們聽了這話更加不忿:你就好好吹吧!

球房的生意向來很好,每次關門都到了深夜。我本來是要回家的,海峰非要讓我跟他泡夜店,我幾次三番推脫,海峰就燥了,沖他的小兄弟們瞪眼:你們是作甚的?他的小兄弟們哪裡肯放過我,一邊笑嘻嘻打勸,一邊拽著我的胳膊不聽我解釋,直接往他的車裡塞。

沒看出來,海峰有一副好嗓子,尤其擅長許巍的歌。他能在滄桑、慵懶的旋律中,唱出一種孤傲和豪邁的味道,這讓我驚訝:難怪有那麼多的女孩子青睞於他。

我也喜歡唱歌,但在海峰面前,我自慚形穢。海峰不依,嚷嚷道:要麼唱一首,要麼喝一罐啤酒,你自己看著辦。

眼瞅著女孩子們端一杯啤酒笑吟吟湊了過來,我只能選擇前者。

也就是那時候,我學會了《旅行》,喜歡上了許巍……

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海峰突然人間蒸發,音訊全無,彷彿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出現過似的。再次看見海峰出現在球房,延生也忍不住爆粗口:你這瞎松,一年多沒見,死哪去了?海峰笑著說:能去哪?混不下去了,只有跑路么。

海峰的身邊,照舊少不了一個女孩子相隨,只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剪髮頭,圓臉,眉清目秀,較之以前的那些女孩子,少了一份狐媚,卻多了一份文靜。

我問海峰:這是——?海峰笑著介紹:我老婆。我雙眼一瞪,恨聲罵道:你也太不仗義了,結婚了,也不吭一聲?海峰說:還沒呢,剛訂婚。

回頭再看女孩,女孩笑著點頭:「你就是老王?常聽海峰說起你。」

我笑著問:「這瞎松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背后里沒少說我壞話吧?」

「這可沒有。」女孩笑著說,「海峰朋友雖多,但大多數是酒肉朋友,他經常在我面前念叨最多的,只有你。」

女孩的父親是山城頗具名望的建築商,起初,老爺子是不同意女兒和海峰的這門婚事的,原因之一,海鋒是山城很有名氣的混混。但老爺子膝下就這麼一個千金,從小嬌生慣養,寵愛有加。如今女兒執意非海峰不嫁,做父親的又奈她何?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私下裡猜測:在山城這個魚龍混雜的地面上,海峰要是沒有足夠的膽識和能耐,怎麼可能混這麼久?所謂劍走偏鋒,最終打動老爺子的原因,估計是海峰摸爬滾打的這種本事吧?

不久,海峰就被他的岳父安排在公司裡面做事,也沒有具體業務,只是每天去各個工地轉轉看看,美其名曰:督導巡查。

每天一大早,海峰開車帶著女孩出去,直到傍晚才回來。回來後不急著回家休息,反而是跑到球房的樓下打電話喊我一起吃飯。

再次看見海峰,他原本單薄的身體越發消瘦,白凈的臉也曬得黝黑。

我開玩笑說:「呦,非洲旅遊回來啦,咋成這副德性了?」

「還不是她那個瞎心眼的老子,我現在被當奴才使喚呢。」

女孩瞪了海峰一眼:「要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離開我,你屁股後面照樣跟隨一群狐狸精。」

「去你媽的!」

海峰拿起易拉罐往女孩身上砸去,女孩站著沒動,易拉罐就擦著女孩的臉頰,砸到身後的牆上。

我朝海峰胸口搗了一拳,訓斥道:「本事沒學成,脾氣倒見長了,有啥事就不能好好說么,這是怎麼了?」

女孩不依不饒:「海峰,你少給我耍橫,我才不吃你這套呢。哼!就你那點花花腸子,你以為我不清楚?你把當我傻子啊?」

海峰站起身奪門而出,我沒拉住,埋怨女孩:「有啥事好好說嘛,這究竟是咋了啊?」女孩委屈地說:「你問他,我們家怎麼虧待他了?他要什麼給什麼,他還不滿足?這才受了幾天苦,他就拉一副嘴臉給人看,誰怕他啊?你說,就他這種死狗扶不上牆的德性,我家的事業還能指望上他嗎?」

「我們這是往哪去?」

海峰沒有吭聲,開著車在高速公路上狂飆,前方的車子就像稻草人一樣,被我們射出去的子彈逐一擊斃!

我開玩笑說:「咱們總不會去天堂赴宴吧?」

「上不了天堂,咱就下地獄!」

車子在雲海里嘶鳴,宛若一隻白色的大鵬,追逐遠方的落日。這個時候,我清晰地看見:大鵬被萬道光芒瞬間點燃,燃燒的翅膀依然翩翩起舞,這是一種精神的洗禮,還是一種靈魂的超脫?我和海峰默然凝視,無言以對!

唯獨那首熟悉的旋律,從兩個男人的胸膛迸發而出:

誰畫出這天地

又畫下我和你

讓我們的世界絢麗多彩

誰讓我們哭泣

又給我們驚喜

讓我們就這樣相愛相遇

總是要說再見

相聚又分離

總是走在漫長的路上……

我同樣清晰地看見,當天堂之門開啟的瞬間,海峰的眼睛裡,不期然落下一滴青藍色的淚珠,就像一片隨風飄過的羽毛,在茫茫天地間搖搖欲墜……

隨後的日子裡,海峰沒有再去岳父的工地,也沒有回岳父給他和女孩購置的房子居住;他甚至扔掉了原來的手機卡,重新辦了一張手機卡裝在手機上。

好幾次,我試圖勸說他,他生氣地說:我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一直清醒著,以後別再提那些煩心的事情。

海峰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從這個賓館到另一個賓館,居無定所;每天照樣來球房找我打球,身旁依然不缺乏年輕時髦的女孩;照樣帶我泡夜店,不醉不歸,只是——他的歌曲里,再也沒有曾經的孤傲和豪邁。隱隱約約中,我能感受到一絲絲失落,夾雜著些許痛楚,在盛滿殷紅色液體的玻璃杯里輕輕搖蕩……

有一天,海峰帶我去一家茶樓。二樓的一張圓桌前,圍坐了一群人玩撲克,看見海峰上來,笑著打招呼:湊一手?海峰苦笑道:前兩天去西安玩老虎機,半小時輸了二十幾個,現在窮得就差賣身了。

「那好啊,賣給我得了。」

我聞聲望去,只見靠窗的長條沙發上,斜躺著一個女人。女人三十歲年紀,長發披肩,穿一件白色連衣裙,活脫脫如一隻貓,慵懶的身姿誘惑著海峰走過去,俯身將一張嘴臉湊過去,輕聲笑道:「真的,假的?」

那隻貓醉眼惺忪,一隻爪子搭在海峰的肩上,笑著說:「姐啥時候騙過你啊?」

「說定了,不許反悔啊!」

貓的舌頭柔軟而細長,顫悠悠地伸出來,在海峰的臉上畫了半顆心,又畫了半顆心,於是,我就聽到一段拉長了的、很微妙的聲音:喵——!

女人手指一勾,茶樓老闆快步過來。女人跟老闆耳語一番,老闆會意一笑,然後走下樓去。半根煙工夫,老闆回來,手裡拎著一沓鈔票遞給海峰,笑眯眯說道:兄弟,今兒個的場子很穩,你可耍好了。海峰接過鈔票,數也沒數,只一句「贏了買摩托,輸了賣老婆,這算個啥事么。」

女人叼根煙,貓一樣柔軟的身子貼著海峰後背坐著,一隻手勾在海峰的脖子上,笑著說:「你可別輸,要是輸了,今晚就得聽姐的話哦。」

那天晚上,我們用過餐後,女人開車送我回家後,就和海峰去了賓館。

望著女孩的車猶如一顆流星消失在夜幕深處時,我嘆息不已:海峰,你可能真的不能回頭了……

再到後來,聽說海峰跟他的未婚妻翻了臉,並驚動了兩家大人,坐在一起談判,沒有談妥,只好退婚;海峰的岳父對此很不以為然,未婚妻對海峰更是咬牙切齒,據說揚言花錢僱傭山城最辣手的打手找海峰,於是,在隨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海峰再次失蹤,音訊全無。

延生問我再見海峰了沒有,我搖搖頭,延生也搖搖頭:這瞎松,又跑路了?

今年冬天,球房的租房合同到期,房東拒絕續簽合同,加之球房生意大不如以前,老闆宣布暫停營業,我因此失業,不得不另尋生路。

一個下雪的日子,我去樓下對面的一家關中麵館吃飯,意外碰見海峰。

我倆邊吃邊談的時候,無意間,我瞥見了海峰的左手中指斷了一截……

吃過飯,我們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大雪紛紛揚揚,瀰漫了山城的天地,海峰哈著氣說:給我一根煙。我從口袋裡掏煙,掏出的卻是「555」。我想了想,對海峰說了聲:等一下。

我徑直走進路邊一家煙酒專賣店,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摔在櫃檯上,沖老闆喊道:「一盒『三字頭』!」

老闆接過鈔票走進裡屋時,我突然聽見裡屋的電視機里播放著一首熟悉的歌,我為之一怔,回過頭來,發現站在雪地里的海峰默不作聲,似乎也在努力回憶這支曾經屬於我們的旋律:

陣陣晚風吹動著松濤

吹響這風鈴聲如天籟

站在這城市的寂靜處

讓一切喧囂走遠

……

2009-12-19 記

2013-3-12 改

2017-1-11再改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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