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劍

丙申年末，一劍客自泰西之地而來。

那個劍客披一席黑毛大氅，戴一頂雪白斗笠，全身包裹繃帶，不露一絲皮膚。劍客身無長物，唯有一把暗沉沉的鐵劍，懸在腰間。劍客無言，劍上不過兩字。

曰劍師。

丙申年十二月下，劍師七日內行五百里，劍挑中原三十二高手。點蒼劍派高手李石決鬥百招，被破百招，耗盡心血創出三招同歸於盡的絕技，刺破了劍師的大氅。

李石留下一句遺言：此人非人。吐血而亡。

很快，武林傳說，劍師並非真人，而是天下第一巧手谷大師以機關簧片所制，如木牛流馬一般。據說，谷大師天縱奇才，然而先天經脈不足，不但無法習武，連行走都有困難。他以莫大毅力願心，收集天下劍法奇招，而製成劍師。這劍師不但能使天下名門大派、邪派魔教劍法一千八百三十七種，更可學而時習之，凡是對它使過的劍招，它便能融會貫通為己所用。

劍師肆意而行，很快便有一眾武林閑人跟在劍師身後，等著看熱鬧。

荊家壯士劍第三十七代傳人荊凈，年方二十，氣盛如山。聞聽劍師連敗高手，笑道：「李石雖強，但若我出戰，必令劍師鎩羽。」

荊凈於長安城中貴賓樓上挑戰劍師。荊凈與劍師激斗三百餘合，迭出險招，卻仍不是劍師對手，被削去一條左臂。

江湖傳言，荊凈大言不慚，實則完全不是對手。亦有人問：「劍師不過是機簧所制的死物，何苦與它拚命？」

荊凈削臂肉以下酒，笑而答道：「機器又如何？劍師這般精妙劍法，若不領教，我豈不枉活二十年，枉學劍十五年？浮名也好，一隻左手也罷，又有何關礙？」

武當劍派掌門崇和道長，聞聽劍師到武當山下，起身攜劍，下山相迎。有武當弟子阻攔：「掌門萬金之體，何必與這劍師爭一時之閑氣？不妨讓它再跋扈數日，也好識破他劍法精妙之處。」

崇和道長袍袖一揮：「劍師之劍法若能識破，如何能勝得了五十個高手？如我所料不差，劍師之劍法，已非人力所能計算。我何嘗不知我下山後，勝望渺茫？但劍之一道，自有其尊嚴，面對對手，總不能打不過便不打罷？」

弟子泣拜道：「可若劍師無人可擋，劍之一道，自今日起只怕要衰敗了！」

崇和道長哈哈大笑：「頑徒，何須如此這般看不開？水車車水，力可敵十人；火炮開出，一炮可殺百人。可人為靈長，水車火炮，無非都要為人所用，可曾見人因而自暴自棄么？我此次出戰，並非要力證劍師技不如人，只是身在此劍道之盛世，不想留下遺憾罷了。」

崇和道長大戰百合，殫精竭慮，終不能破劍師之劍法。劍師刺殺道長於足下，躬身合掌而去。

華山劍派岳雲亭，為人端方周正。迎戰劍師時，卻使出亦步亦趨之法，劍師出一招，他便學一招。學過二十五招，被劍師一劍刺穿右胸，咳血敗走。眾人哄堂大笑，曰岳雲亭此人明明是天下有名的高手，卻吃相如此難看，簡直滑稽。

江南第一劍李玄白，下戰帖約劍師一戰，劍師孤身以赴，李玄白亦孤身相迎。

劍師道：「我不明白，你們明明不是對手，為何前赴後繼？」聲若金石。

「他人之事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閣下若是劍道之極，那麼我便想見一見這劍道之極。至於劍道之極是人，是物，甚至豬狗，並無太大關係。若是劍道有極，我便要見到；若是劍道無極，我便要追逐一生。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

劍師道：「劍道是否有極，我並不知道。我只知我學劍以來，每一招式都在腦中練過千萬次。你們人類壽數有限，腦力亦有盡頭，若我都見不到劍道之極，那你們只怕永遠不可能見到。」

李玄白道：「你可知道岳雲亭為何模仿你的劍法？」

劍師點頭。

李玄白道：「眾人都說他不顧惜身份，也不誠於此戰。但我心知，他早知道這一戰難勝，因而以仿劍之法，試圖引出你的破綻，好讓後人研習破解之術。」

劍師點頭：「此人用心良苦。但我的劍法，沒有破綻。」

李玄白拔劍而舞，口中作歌。劍師亦拔劍相和。

作於2017年1月5日，AlphaGo化名Master，連敗六十位枰壇高手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