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做藝術品,不做商品-- 看完《卡門》的夜

藝術品和商品最大的區別是什麼?是靈魂。做藝術品的時候,創造者將自己的心血和靈魂全都注入了這件作品,賦予了作品自身的生命力。而做商品的時候,它只是一件事,一件沒有生命,做過就最好忘記的事。

剛剛看完《卡門》回家,這部全球演出次數最多的歌劇。一直很喜歡拉丁藝術里,那股子狂熱奔放的生命力,火熱的紅,巨大的張力。Flamenco的火熱和節奏感點燃了冬天的廣州,所有觀眾到最後都情不自禁地歡呼、打著節拍。西班牙女人活得最瀟洒,卡門是典型,熱烈地愛,熱烈地打架,熱烈地移情別戀,最後熱烈地死亡。在劇中,卡門所有坐下來的姿勢,都是兩腿大大地岔開,引得廣州觀眾們發笑—太不優雅了。這不要緊,她順勢就把穿著黑絲紅鞋的大腿,往情人身上一搭,抓起情人的手就往大腿上放。觀眾笑得更歡,她翹起下巴,眯著眼睛,滿意如同一隻吃飽喝足的貓。

托春晚的福,《卡門》的旋律已經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了。被翻唱過的「愛情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東西,沒有什麼了不起」更是我高中同桌沒事兒就喜歡哼的段子。(高中就有如此覺悟的同桌,不多見啊!)而《卡門》的作曲家,法國歌劇的最高成就者——比才,卻未能在生前見到這部作品的成功。《卡門》取材於梅里美的同名小說,1875年3月3日在巴黎喜歌劇院首演,慘遭失敗。當代人對他的作品中「大膽的現實主義和赤裸的情感感到震驚和受到冒犯」,指責這是一部「淫穢的作品」,「音樂不知所云」。據說他曾為此整夜痛苦地在巴黎的街道上徘徊。三個月後,比才因為抑鬱症去世,享年37歲。

坐在觀眾席上,看著熱烈奔放的舞蹈,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我可能很少,很少會再走進電影院了。目前來看,只能為李安老師而進了。

最近很多朋友都在吐槽《擺渡人》,被氣得難受。看電影最難受的,不是虧了那麼幾十塊錢的票價,而是一部作品徹頭徹尾的讓人覺得 — 你就是個傻逼,我們就是不想尊重你,怎麼滴。相當於花了錢,坐在電影院,白白地遭受兩個小時的侮辱。侮辱完了,出來,氣得連罵都不想罵。大電影產業崛起的時候,爛片爛本子爛導演,層出不窮,票房是日漸創了新高,演員是一個比一個紅了。如果經濟學家把負面情緒成本納入GDP考量,那這樣的產品負外部性,趨近於無窮大了。

反思一下,作為一個一直在做東西的人,我們批判什麼,其實自己,可能也就正有什麼。在國內做事情,從我出道以來到現在,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中國市場的用戶都是傻逼,接受能力很低,理解能力很低的。不夠屌絲,不行。」這句話聽得多了,講得多了,好像就變成了事實,也變成了一種共識—— 別老想著教育傻逼,多想想怎麼賺傻逼的錢。

我們賺了錢之後幹嘛呢?在一個都是給傻逼做產品的市場上,買其他做給傻逼的產品?一邊用著,一邊心頭不爽,渾然不覺自己也在這樣一個因果鏈條里,也在這樣一個龐大的生態系統里。要麼跳出去,海淘了,孩子送出國了,移民了。不必負擔自己所作所為的後果,做一堆垃圾,換錢,然後去其他國家買好東西。當這樣的行為,被當做成功後,我們的各行各業,都是」投機分子「,卻很難有真正擔負重任的人。所以,在這樣的心態下,我們的工廠,我們的企業,根本無法造出好東西,做出好品牌。我們看上去」富「,卻一點也不」強「—— 一切沒有生產能力為基礎的富,都是虛假繁榮的紙面現象。

在一場整體」投機「和互相欺騙中,沒有人是贏家。我們不再敢用自己生產的產品,不再相信自己的文化,所謂社會信任在這個層面上,就已經變得稀薄。而在一場整體參與建設,勤懇創造,人人負責的遊戲里,所有人,才可能變成贏家。

管不了別人的事,只能從自己做起。做自己真正會用、會珍惜的東西,做自己講出去很驕傲、拿得出手的東西,做會讓人覺得有一點點啟發有一點點進步,能看見這個世界的光和熱的東西。有人會問,大眾不接受,怎麼辦?憑藉我的一點點經驗,我真心覺得,今天中國市場,全球市場的消費力是巨大的,可是,真正能被創造出來的好產品,好的藝術品,太稀缺了。最好的房子,最好的包,最好的車,最好的酒店,你看看,也就會覺得,不過如此,十分乏味。數的出來的品牌,數的出來的選擇,太趨同的審美和文化理念,喪失了其審美和藝術的先鋒性,愛馬仕也就是一個街包,不再是那個Jane birkin和Grace Kelly的傳奇。

唯有偉大的心靈,能做出偉大的產品。而偉大的心靈,偉大的人物,註定要與流俗的大眾世界為敵。藝術家的心靈,是覺醒過來的心靈,是完全誠實地面對生命去創造,他必定先把自己打造成一件藝術品,然後把自己乾淨而澎湃的靈魂悉數注入自己的每一件作品裡。他很難再為一件賺錢的事,一件牛逼的事,一件別人的羨慕的事,去努力。外在社會的評判標準在他這裡,可能已經完全失去效應,而他內心的聲音,內心的渴望,卻異常清晰。他只是面向自己的心,面向自己的生命去創造,恣意縱橫地創造。

所以,才有了Bob Dylan,才有了Leonard Cohen, 有了Beatles 和 Joan Baez。有了那些不朽的名字,不朽的音樂,不朽的詩歌,不朽的哲學。有時候盯著星空,想起梵高,背著一支筆的樣子,一輩子落魄,但就是要畫畫,就是要狠命地畫畫。小時候語文課本里講貝多芬,當時從來不能理解一個聾子的創作激情到底從何而來。這輩子我從不跟人吵架,只是在等一天,能撕一場存在主義和XX主義的大逼,如同薩特和加繆,那也就死而無憾了。

對了,美國有個很好玩的俱樂部叫Club 27,相當大比例的音樂天才,在27歲死去。包括我很喜歡的Amy winehouse。其實27歲能留下一點傳世的作品,然後回家找耶穌爸爸,也沒什麼不好。我最近正在深沉地思考,是否入會,當然,明年入會,我還沒有能不朽的作品,這也入不了會啊。還是好好養生打坐冥想辟穀,向天再借500年吧。

這世上所有的成長,所有的話,所有的產品,最終,都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而做的。Howard Shults寫星巴克的時候說,這個品牌來自於他將心注入。一切影響力,不過都是一顆心,震撼另一顆心,一個靈魂,搖動另一個靈魂。有足夠多的勇氣,誠實面對自己,就夠了。

去寫詩,去唱,去跳舞,去愛,去把靈魂上蒙著的塵埃擦拭乾凈。世界在等著這一代中國人,做我們自己的音樂,做我們自己的衣服,寫我們自己的思想,玩我們自己的遊戲,講我們自己的美學。

是的,我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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