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來了

一、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

他身高約一米七，皮膚白皙，面容乾淨，喜穿白色襯衫，配黑色長褲。

如果你見過他，請一定要告訴我他最近過得如何。

如果你沒見過他，也請一定要對我說他最近過得很好。

二、

我知道現在很多人都急匆匆地奔向終點，你也肯定停不下來聽我說一句話。

不過啊，我就是想說說幾句話，發發幾句牢騷。

不會讓你停下，我會跟上你的步伐，只要你偶爾看著我，只要你偶爾看著我的眼睛就可以。

在很久以前，你不要用懷疑的眼神看我，的確是很久以前，久到天上的雲散了又聚，久到地上的花落了又開，我都數不清多少個輪迴。

那時他還沒出現，我一個人在喜馬拉雅山上放雪豹。對，雪豹，你說說你，幹嘛一直用懷疑的眼神看我，我不僅放過雪豹，我還去懸崖摘過花，下海斗過鯊魚，和火山岩漿賽過跑，坐在阿爾卑斯山上思考過人生。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只消他站在那裡，嘴角微揚， 眼睛笑彎宛若月牙兒，就好似抵得上世間一切美景。他只消站在那兒，我便頓覺世間一切都失卻了可咀嚼一二的意味。

啊，你問我如何遇見他的啊。

常年呆在山上，我也需要下山透透氣，所以我牽著自己的雪豹下山玩耍。不知不覺間，走到一個山坡上，於是他就毫無防備地撞入我的眼眸里。

他的面孔安詳而知足，彷彿正在經歷這世間最美好的事。那天，我坐在他旁邊，足足看了他十個小時又十分鐘，從日出看到日落。

你看你，又懷疑了。

人怎麼不可能在山坡上睡十個小時呢？我每次都在他將要醒的時候，打昏他，這樣又可以繼續看下去。直到後來夜幕要拉開帷幕，我怕他會受涼染上風寒，就推醒他讓他回家再睡。

你知道么，他真的就這樣迷迷糊糊地一步步拖著回家。我跟在他身後，深覺世界沒有什麼比他更可愛的存在了。把他送回家後，我扭頭看看他的那群羊，嗯，我沒有放過羊，不過如果是他的羊，我倒是可以學一下。

於是那個晚上，我就在山坡上，學怎麼放羊。那些羊乖戾得很，我說什麼它們都不動，真真是把我搞得狼狽不堪。你也不用擔心我，後來我想起我的雪豹，作為一個肉食動物，我想我的雪豹很樂意替我馴服那些羊群的。

結果就是在太陽即將升起的那刻，我成功馴服了那批羊。

三、

我本以為他會睡很晚的，誰知道就在我馴服好那批羊的下一刻，他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說他是那批羊的主人 ，我笑笑，表示知道。然後我們躺在山坡上暢談，看著那批羊乖乖地低頭啃草。

如此一日復一日，我們的關係越發親近。

直到我的雪豹突然出現撲到我的身上，他先是驚恐著不斷後退，後來又企圖拉我逃離。我只好抱起我的雪豹，告訴他這是我的兄弟，很安全。

雪豹告訴我遠方有飢餓的狼群朝這奔來，它想讓我離開。我看看一臉懵懂的他，想拉他一起離開，他卻似信非信地望向遠方，又看向我。我知道他相信我，所以他扭頭朝村子大喊狼來了。

等那些村民抄著各種趁手的武器過來時，當然沒有狼群。雪豹說的遠方，就真的是遠方，起碼也要幾個時辰才可以趕到。所以村民都指責他騙人，而他皺著眉頭看向我，待那些村民離開後，他質問於我。

我躲在一旁，攤開手，我是說有狼群啊，可沒說是狼群現在就過來。

說實話，他質疑的眼神傷到我了。

他依舊選擇相信我，再次大喊狼來了，村民還是抄著各種趁手的武器紛紛趕過來。然而村民看到面前只有一群羊在乖巧的低頭啃草，舉目四望，竟一隻狼也無，那群村民就開始憤怒起來。

他在人群里被來回推搡，沒有人，沒有一個人認真聽他的解釋。最後他被推下山坡，泥土灌進他的衣服里，染臟他的白襯衫，白皙的臉上也見不到往日的笑容，他只一味念叨，狼群馬上要來了，快跑啊，快跑啊。

我立在一旁，牽著雪豹，頗有些生氣。

我打小一個人在山上過活，陪我的只有那些雪豹，著實不懂人，也著實不懂他，都已經被毆打被推搡，居然還在想著通知那些不懂感恩的人類。

狼群狂奔而來，一隻只羊被撲倒，而後是一個個人被撲倒，慘叫哀鳴不絕於耳。我在狼群到來之前，扶起他，想同他一起離開。他卻推開我，拖著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朝那些人跑去，邊跑邊大喊狼來了。

嗯？你問我有沒有去救他？

當然沒有啊，他雖然是我見過的最美好的人，可也不足以讓我付出自己的生命。事實上，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讓我付出自己的生命。

對，所以我就看著他撲到狼群中，如同飛蛾撲火，試圖救那些人類，嘴裡還在無力地吶喊。

什麼？那我還問你見沒見過他？

因為我沒看到他到底怎麼樣了啊，我到底是沒有勇氣去看他悲慘的結局。

四、

喔，他過得很好啊。

那就好。

五、

師父，這人在念叨什麼？為什麼總在問一個人，那人還身高約一米七，皮膚白皙，面容乾淨，喜穿白色襯衫，配黑色長褲。

你別理會他，他是瘋了。當年他去救被狼群襲擊的村民，就在被狼群咬死的瞬間，他的好友出現，並且將他推開，他就被迫眼睜睜看著他的好友被蜂擁而至的狼群撲在地下。從那以後，他就瘋了，將自己想像成自己的好友，就證明好友還活著，死去的只是自己。

可是，師父，那瘋子旁邊的人是誰啊？

是他好友，當年雪豹出現，將他從狼群里叼走。後來約莫是還會想念那個人，所以再次下山，卻不曾想看到已經變瘋的他。

六、

你聽我說，我見過他，他如今很好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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