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吃老本的城市?
「再吃老本的城市不該是香港,為什麼是上海」?可以切取三個歷史節點大略一窺。一個是改革開放之初的1978年,上海位列各省及直轄市經濟總量第一位,以一市區區幾千平方公里土地碾壓所有地博人眾的省份,這是一個對任何城市都後無來者的壯舉。那時經濟總量幾乎是北京的2.7倍,而此刻,已近在咫尺(我不覺得深圳能如預測經濟總量超過上海,但面積3倍上海,差距只在微毫的北京超過上海,幾乎是板上釘釘的)。那時深圳尚未起步荒蕪一片,今天的第一大省廣東彼時排在上海江蘇遼寧山東之後,為第五經濟大省(計劃經濟時期國企和重工業眾多的「遼老大」在今天相比之下衰落了,而廣東90年代初超過山東,已執經濟第一大省牛耳達1/4個世紀,這個行將將榜首讓位江蘇的南方省份,是改革開放最大的受益者,即便今天僅僅如無深圳,經濟發展極不均衡的粵省會成雷打不動的第三經濟大省,「榜首爭奪」會成為風頭正盛的江蘇與處谷底低潮的山東之間的「二人戲」)。
第二個時間節點是1990年,這大概是上海百年來最落寞的時期。「國營工廠全面蕭條,全城有80萬瀕臨下崗的紡織女工,浙江、江蘇一帶的鄉鎮企業幾乎挖走了一半的工程師,他們偷偷地捲走工廠里的圖紙,到了星期天就跑出城去賺外快。市井風貌枯燥陳舊,如果在上海街頭拍40年代的電影,幾乎不用搭影棚。這年2月,在上海過春節的鄧小平提出「開發浦東,打上海這張『王牌』」。他說:「我的一個大失誤就是搞四個經濟特區時沒有加上上海。」4月,市委書記朱鎔基 在一排簡易平房前正式宣布浦東開發起跑。12月19日,上海證券交易所開鑼成立,資本的幽靈重新回到上海,在1949年之前,這裡可是遠東最大的證券交易 市場、全球第一大白銀和第三大黃金交易市場。」而深圳,歷經10年發展,一批如今如雷貫耳的民營企業已蹣跚學步,但深圳作為後輩新城,面對百年風頭無兩的滬上,依然恭敬地如同小弟。2年後,鄧公南巡,這座10幾年前還是海邊漁村的城市像坐上火箭,並在世紀之交超過包括天津青島武漢成都杭州南京在內的一票老牌城市,坐上大陸地區第四大城市交椅一直到今日。而火箭的燃料,是一批批受市場和法制感召,從全國各地奔赴而來的熱血青年的激情,汗水,靈感和青春年華。他們前赴後繼,大多籍籍無名,卻像更護泥土的落花,讓那裡成為一方沃土。南巡講話一年後的1993年,中國正式接入互聯網,同是這一年,一個幼時長在瓊島自嘲「深漂」的深圳大學計算機系畢業生走出校門,這個書生氣十足的潮汕人將會在此後群雄並起的互聯網時代笑到最後。即便在同是這座城市孕育的中國平安,招商銀行,華為,萬科,華大,比亞迪這些最頂級民營企業之間,騰訊的大名也絲毫不顯褪色。
第三個時間節點是現在,這是一個更加瞬息萬變甚至波譎雲詭的時代。在互聯網時代,儘管互聯網總產值依然可觀,但與這座城市地位相匹配的互聯網品牌無一可陳。當年位列戰國七雄,31周歲成為首富的陳天橋攜盛大成為明日黃花,當年那個今天幾乎以一己之力提升一座城市一個檔次的外星人,雄心勃勃把總部放於上海,不久後又狼狽搬回杭州。互聯網不代表全部,卻與創新和創業息息相關,而這,又直接表徵一座城市的年輕與活力,這揭露了一座城市的「年齡」。
這座城市追求精緻,重注務實。這裡是成功者享受揮灑的舞台,卻非創業者篳路藍縷的沃土——當然這是相較而言,這裡的人才聚積和巨大市場,決定即便不在最佳沃土前三,也一定在前五,但對這座百年以來的第一大城市,顯然是不願接受之重。而自古以來的傳統強項金融,決策中心遠在北京,四大行總部也無一在此。而當年膜拜不已的那個南陲小弟,以南山一區成中國科技重要中心,而今更要以區區前海之地,分羹於居這個國家金融心臟久之的陸家嘴。
對比京深,而今申城像<天龍八部>後期的喬峰,相對自己都有奇遇的兩個兄弟,這段時間自己武功未見提高,紙上實力也許已經遜色虛竹段譽。而能保持不敗的,就是完全的主角光環,也就是這個意義上的「吃老本」。甚至一直以來跟在自己身後關係特殊的杭州,都如同有奇遇的游坦之,而今有了某些方面長於自己並可以一戰角力的資格。
作為一座城市它的主角光環在哪裡?北京作為政治軍事文化科教中心,在政治具有特殊意味的中國當下,似乎才是那個帶光環的城市。甚或,那個面積又不足上海1/3,30年來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明星城市深圳,才在星光籠罩下。…作為地理決定論信奉者,滬上的區位決定了它的「老本」:在這個星球之上,你很難再找出這樣一個地方,一條從重慶開始、沿途經過武漢南京等區域中心,幾千公里都可通航的黃金水道從該城匯入海洋,而巧的是,這座城市又處這個國家南北海岸線中點,南北兩翼又是這個國家最為富庶的蘇南浙北。而如果考慮上這個國家龐大的人口規模,及一帶一路的大戰略,衝破島鏈擁抱海洋的長期夙願,以及將在巴基斯坦、在泰國的新動態,及洋山深水港聯繫在一起,那這種地方不光遠東只此一例別無他家,在這個星球上怕也是如此。
從這個角度說,以足夠長遠眼光看,這座城市即便高傲自大,即便不再兼容並包,即便排斥年輕血液注入,即便對草根嗤之以鼻,即便不再奮鬥只重享受,它與生俱來的先天資本,也決定它可能會一時落寞但很難衰落。
從這個角度和這樣的時間維度看,我倒隱隱擔心深圳,這個我最喜愛並奉之為傳奇的城市。它沒有上海這樣可以坐吃老本的先天區位優勢,它必須靠奮鬥維持今天岌岌可危的第四城位置。它必須謙虛低頭接納各種人群,它必須繼續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必須讓「來了就是深圳人」名實相符。然而,30年,讓一張白紙變高樓廣廈的同時,它有了第一批「深圳人」,同時讓這座城市有了性格。盡可以說這座城市的性格是「兼收並蓄」,但利益面前,這座城市先後來者如同京滬,再不是鐵板一塊:作為先一代來深者,我或許有多套住房,出於自己切身利益,我當然伴同來自全國各地的炒房者,希望房價越高越好。而高房價,無疑提高了後來者在此的門檻——在這樣高的離譜的房價下,他們留不下真的不是不夠優秀。對新鮮血液,任何一個城市都是渴求的。顯然,相較上海這種先天生的好的,「血量不足」甚至「斷血」,對先天條件一般的深圳會是一個卡在脖子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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