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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不燙得靈魂出竅,都不算洗了澡

我們那裡,以前過冬,男人都愛往浴室鑽。因為江南冬天陰冷,哪裡都是沁骨寒。坐在家裡,捂著被子,還是冷。樓上張阿姨總是勸她家周叔「喝熱水便暖和了。」周叔瓮聲瓮氣喝道:

「一泡尿,又冷了!」

北方人有暖氣,可能沒法明白。南方的冬天,每個人的靈魂都凍實了,卡在腦殼裡,想什麼都慢一拍,指尖都冰冷。

所以大老爺們都習慣,中午跟老婆說一聲「洗澡去!」喝一碗加大把蔥葉加勺辣醬的羊肉湯,燙得口腔發泡,喝得全身出汗,就冒著寒風,吐著白氣,去澡堂。

我家旁邊有個澡堂,門帘藍色,手感厚重;窗戶很高,透進陽光;房間里暖和濕潤。入了冬,天氣乾冷,人在外頭被晾乾凍硬了,一挑起門帘走進浴室,就容易犯困。進門,小胖子服務生先扔塊熱毛巾過來,「揩揩面。」毛巾滾燙,初來的人經常被砸臉,小胖子滿臉惶惑,把熱毛巾肩上一搭,過來扶住了,「對勿起對勿起!」

熟客擦一把臉,呼一口氣,全身都變輕了。

靈魂身處響起喀嚓的聲音。像冰河破裂。

認準了床鋪跟掌柜說一聲——掌柜嗯一聲表示記住了——邊跟熟人聊天,邊脫衣服。

脫完衣服,進池子,找一角池邊,放下洗浴用品,用腳試水溫,擱兩隻腳進去,若水燙,不免牙齒縫裡絲絲的透氣;再過一會兒,半個身子沒下去,再沒至頸,水的燙勁包裹全身,先是暖,繼而熱,末了全身發燙,像蝦子一樣發紅,等全身開始刺刺的癢起來呼吸困難了,發梢開始流汗。這時候,忍不住吁一口氣。

於是,各人那本來蠢蠢欲動的靈魂,就隨著口中的白氣,一起蒸了出來,在池子上空飄著。

掌柜的就過來了,凌空接著你的靈魂,像抱一團棉花似的,扶到床鋪上去擱著,睡安穩了,再抱下一個。

各人的身體還是在池子里泡著,彷彿睡著了似的——暫時擱那兒,不要了。

脫離了軀殼的靈魂,雖然躺著了,但各有各的偏好。

有的靈魂,長期苦於軀殼的躁動,不得安生,離了軀殼,就安安穩穩的睡著了。

有的靈魂,離了會風濕痛、關節炎的軀殼,覺得一身輕鬆,便脫略形骸,敞開聊天。

因為沒了身體的束縛,大家也感受不到日常的風濕痛癢,也聊不到日常柴米油鹽去,只顧海闊天空,逸興遄飛。哪個靈魂聊高興了,就飄在空中,乘興而舞,有時會嚇到新進門的客人:這什麼東西,嗖嗖的來回飛?

如此者一個下午過去,到夕陽西下,掌柜的喝一聲「明日請早」,各路魂兒就飄飄然從床鋪起了身。進來時各自慘白色的靈魂,在溫暖的室內,外加窗戶透入的夕陽下,已經曬到遍體橙色,暖融融的,結結實實,便認著,飛回到各自身體里去;嘩啦啦水響,各自的軀體活了過來,從池子里起身,沖完身上,跟掌柜的那裡結了賬,各自道別。

「明兒見!」

「明兒見!」

偶爾也會出情況:哪一位聊得高興了,邊聊邊進池子找身子,結果附錯了體。所以常有客人,出了門才一聲怪叫:

「媽呀!我怎麼變恁胖了?哎我棉鞋呢?!」

然後帘子一挑,又回來了:「哎哪位洗完把我的身子帶走了?快給換回來嘿!我回去怎麼跟我老婆交代啊?!我出來時可不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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