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史上的今天：11月20日 謝師之禮 激昂年代 逝者的遺願與生者的狂歡

11月20日

古人鑽研風水堪輿未嘗沒有幾分道理。看上去平淡無奇，一串數字而已的日期，承載圍棋故事的時候卻總是時而冷清，時而擁堵。每每為此抓狂撓頭之餘，不禁暗自揣測或許圍棋之神手中亦有一本黃曆在手，專挑寫著「宜圍棋」字樣的日子堆砌大新聞。就比如今天，馬曉春、李昌鎬、李世石、古力們各有意義非凡的冠軍在手，被中國棋迷惦記至今的，亞運會上的某事件同樣發生在今天。我既然做如此鋪墊，上述這些顯然都只是背景板，在下面這盤棋面前，諸位大神亦只能自覺退避。

1985年，第1屆中日圍棋擂台賽決勝局，聶衛平執黑1又3/4子勝藤澤秀行。

隨著聶衛平在熱海、東京奇蹟般連勝小林＆加藤，撬開日本隊的雙保險，擂台賽的風向已發生180度的大逆轉。小林光一連勝之際，石油部部長唐克出面請日本棋院理事安藤武夫吃飯，都沒能讓日方打消將擂台賽一屆而終的計劃。待到加藤落敗，棋院理事長坂田榮男親口表態希望擂台賽能夠繼續。尊重永遠都是和實力畫等號的，長袖善舞的前提一定是先擼袖子秀過肌肉，日方已不敢指望剛剛與胃癌奮戰兩年，年滿60的藤澤能夠阻擊神擋殺神的老聶，當然不會再自斷翻本的後路。

藤澤的身體狀態，讓最終決戰的日期推遲到三個月後。這期間聶衛平已在國內獲得英雄般的待遇。方毅、金明、唐克等老領導不顧航班一個半小時的延誤，在機場等到晚上十點迎接他凱旋歸來。北大、清華等高校輪番邀請老聶開報告會，北大報告會後，熱情的學子們竟衝上講台，將老聶抬起在校園內遊行。還有萬里委員長贈送網球拍，胡總書記安排打橋牌。在機場時方毅曾表示如最終打敗日本，要贈送圍棋隊一副他親筆繪製的國畫，對局當天方副總理提早趕到比賽地北京體育館，帶著裝裱好的畫，其中深意聶衛平心知肚明。寫到這裡怎麼感覺故事的畫風在往驕兵必敗的方向發展，然而十月份的新體育杯上，老聶連敗曹大元、倪林強早早出局。遭此棒喝老聶立刻謝絕一切活動，潛心備戰。

早在江鑄久連勝期間，藤澤便和小林、加藤立誓，如日方落敗便削髮謝罪，並將之在媒體上公之於眾。確認自己終要登場後，藤澤像當初連霸棋聖戰那樣戒酒備戰，並在來華參賽前特意將頭髮染黑。81年起年年自費率一眾日本青年棋手來中國交流棋藝的藤澤，印象中那個詩酒風流放浪形骸的老人，首次以對手身份整冠束帶坐在中國棋界面前。

決賽這盤棋中國棋界依然從老師那裡學到了很多。執白的藤澤起手三三打亂老聶的備戰，隨後祭出當時罕見的二路托無憂角引發研究室轟動。藤澤充滿朝氣的行棋讓局勢始終複雜難解，落下第128手時藤澤一度確信自己要贏，但歲月不饒人，60歲的年紀已無法讓他時刻繃緊神經，緊接著白棋連續的緩手，讓聶衛平瞬間追上並確立勝勢。好容易看到勝利曙光的老聶抱著安全運轉的想法在173位打吃，險些釀成大禍。藤澤察覺到黑空中的味道祭出174頂，但60秒的讀秒時間對於此時的藤澤太過短暫，慌亂中白棋先在176接回一子，黑棋趕忙再補一手，勝負終於沒了懸念。裁判長陳祖德激動地宣布黑勝1又3/4子的結果，中央電視台立刻將這一消息打在屏幕下方，「推送」到了千家萬戶。

幾乎在對局結束的同一時刻，在日本進行的女排世界盃最後一輪戰罷，中國女排3:0擊敗東道主，以全勝戰績完成四連冠。擂台賽、女排，兩大時代符號在這一天讓國人品味雙喜臨門。那一刻由衷的激昂、自豪之情，滿溢在佩戴著剛摘下來的鮮嫩紅花出席在人民大會堂召開的擂台賽閉幕式的，守在電視機、收音機前的，在大街上加入慶祝群落的人們心中。

任何人和事，都逃不開身處的時代。那時候的我們結束動亂與荒唐、打開了國門，在艷羨、焦慮、自卑中將科幻世界般的西方文明看在眼裡，品味著與日本這個相愛相殺千年的近鄰的差距。正是這差距讓我們迫切需要認同，所以才去關注亞運、奧運會的金牌數。然後圍棋在最恰當的時刻站出來，告訴國人，以及散布全世界的華僑，不僅僅是運動，智力上中國同樣不弱於人。

站在那一刻回首往事，整整二十年前，陳毅元帥便提出要請藤澤來中國輔導棋手，並借中國圍棋代表團訪問日本的機會，向藤澤正式發出來華講學的邀請。對此藤澤非常高興，並表示要在中國住上三四年才有成效。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這一設想無法成真。多年以後，藤澤秉承「藝術無國界」的信念一次次飛赴中國，直至親手促成自己的學生們擊敗自己，完成陳老總「戰勝日本」的遺願時，心中一定惦念著陳老總未竟的囑託，只可惜斯人已逝，無法親眼得見這一切。翌年1月6日，陳毅逝世十四周年，他的三個兒子與國家圍棋隊領隊、教練和隊員們一同前往八寶山，幼子陳小魯將擂台賽決戰棋譜放到陳毅遺像前，告慰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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