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嵐推薦 | 你活著因為你有同類 ——Lenbachhaus和藍色騎士的傳說

「三十歲的法律學教授從莫斯科來到了慕尼黑,他自小功課優秀,學習法律和經濟學,這是百年來都可以保證前程似錦的學科。法律學教授在慕尼黑沒有去認識商界人士,而是開始學畫,交藝術家朋友,戀愛,喝酒,聊天,四處旅行。」

「法律學教授42歲的時候已經不再是法律學教授,而被稱作畫家。在慕尼黑有他的愛人、朋友和生活。他45歲的時候,世界剛好到了1911年,他和朋友們一起成立一個藝術組織,名字十分浪漫:「藍色騎士」。」

他的名字進入歷史,無論哪部藝術史都不得不用一個章節來寫他:康定斯基

Vasilij Kandinskij

或許這個叫做藍色騎士的組織有所企圖,比如把色彩從功用性中解放出來。對這個四十歲的莫斯科畫家而言,他是這「藍色騎士」中的普通一員,他和他的朋友們在慕尼黑度過朝朝暮暮,一起歡笑,作畫,度日,那是神仙般的日子。

他的才華和理念,被他的朋友們欣賞,支持。於是他有了作為畫家的自信,他有了改變藝術表達方式的信念。這個後來成為抽象藝術的大師的康定斯基,從來沒有料想過自己可以在藝術史上留下的足跡,他只是做他喜歡的事情。他活著,和他的朋友們在一起。

他的朋友們的名字是:保羅·克萊(Paul Klee), 奧古斯都·馬克(August Macke),弗蘭茨·馬克(Franz Marc),亞歷山大·馮·約連斯基(Alexej von Jawlensky),嘉布麗爾·明特(Gabriele Muenter),等等等等。這些後來成為傳奇的名字,在1911年,是慕尼黑一個小小的畫家圈子,一起喝咖啡,一起談天,一起討論藝術的可能性,一起創作,一起旅行。

Blue Rider

好朋友猶如靈魂的養分,藝術是最孤獨的道路,又是最需要被理解的道路。

認真探求的人都是孤獨的,你活著因為你有同類,因為你回頭時你看見有人和你一樣孤單趕路。

康定斯基在慕尼黑十分快活,和他的朋友們在一起,他確認了一件事情:「原來我的確是個畫家」。

Композиция VIII, Василий Кандинский, 1923

確證康定斯基是個畫家的最初的畫作,現在都保存在了慕尼黑Lenbachhaus博物館中。Lenbachhaus,直接翻譯成中文就是「Lenbach的家」,沒錯。這個博物館從前的確是一個叫做Lenbach的人的家,巧合的是,這個Lenbach同樣也是個畫家。這個全名叫做弗蘭茨·馮·雷恩巴赫(Franz von Lenbach)的畫家是19世紀德國著名的肖像畫家,貴族們熱愛他給自己畫的肖像,每每搶著讓他給自己畫像。連鐵血宰相俾斯麥都喜歡Lenbach所畫的畫像。和所有時代都一樣,接許多高檔訂單的直接效應就是個人財富的劇增,直接一點的說法就是發財。

Lenbach發現自己有足夠的財富來邀請當時最著名的建築家來給自己設計一座別墅。19世紀的德國流行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風格,Lenbach的家就是最精緻完美的體現。步入Lenbachhaus的庭院,這是個讓人靜下心來的地方。三個大小不一卻各具特色的噴泉在汩汩地流動,似乎可以聽見四周牆上的藤曼似乎在「噝噝」地伸展,擋住了時間的流逝。這個庭院,似乎有魔法,讓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時間中的流動,讓人深呼吸一口,靜靜看天看雲。

當然還是要進門,現在的Lenbachhaus是個多功能的博物館。一樓是關於當代藝術的臨時展覽,這次展出的是法國來的一個藝術家的作品。二樓則是Lenbachhaus的收藏,相當一部分的藏品,當然是Lenbach本人的畫作,精準的細緻的高明的畫像。但是大多來這裡參觀的人們,都為了藍色騎士而來。康定斯基在1914年第一次離開慕尼黑的時候,把他幾乎所有的畫作都留給了嘉布麗爾·明特,他的愛人他的夥伴他的同志,他的這部分畫作,都陳列在了Lenbachhaus博物館。他以為他會很快回來,可惜世界從來不按照人們的期望發展。當他七年後再回德國的時候,他已經在俄國結婚,生子,喪子。人生的車輪滾滾,平庸的人被碾平,成為平庸世界的一部分。有些人可以再站起來,繼續前行,這些人,是人生的騎士。藍色騎士們的命運在時間中一一展開,

成為傳奇,盛宴必散的傳奇。

Paul Klee: Story Life

「原來我是個畫家」這樣的確信在康定斯基而言,是他尋尋覓覓終於得到的印證。於保羅·克萊,卻是上天的意外的巨大啟示。

保羅·克萊和奧古斯都·馬克一起去突尼西亞旅行,只是普通的假期旅行。非洲鮮艷的色彩讓他們驚艷無比。奧古斯都·馬克的畫風從此變得斑斕美麗,色塊明亮,線條簡潔。保羅·克萊寫下了激動的日記:「色彩掌握了我!我根本無需去捕捉它,它已經永遠地擁有了我!我很清楚這一點,我和色彩合為了一體!我是畫家,我原來是個畫家!」那時起,他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創作。當一個人真誠而驚喜地發現藝術對自己的呼喚時,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拿起畫筆,將心頭的狂熱付諸筆端。這樣一次意外的旅行,成就了一個未來的大師。保羅·克萊始終要感激奧古斯都·馬克拉著他去突尼西亞旅行。他熱愛他的朋友,這個自小熱愛畫畫的奧古斯都·馬克。奧古斯都·馬克最早的時候熱愛印象派,在巴黎逗留的時候,他鐘情馬奈的作品。後來認識了馬蒂斯,他更進一步地反思了自己的畫風。他是藍色騎士們中最早享有聲譽的人,很早地就辦了自己的畫展。他甚至是最早的策展人,他欣賞朋友們的才華,積極推進後來被成為表現主義的畫風,其他的人都藉由奧古斯都·馬克才有展示自己畫作的機會。如果奧古斯都·馬克沒有去服兵役,或許他會成為藍色騎士們的領袖人物。對當時這些被歸類於表現主義的畫家而言,他們做的事情就是解放色彩,解放一切表現的方式。

Promenade , August Macke.

保羅·克萊發現自己原來是個畫家,他感激他的朋友,可是他沒有這個機會。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27歲的奧古斯都·馬克要去服兵役。

1914年8月8日,奧古斯都·馬克告別自己的妻子和朋友穿上軍裝上路。一個半月後的9月26日,奧古斯都·馬克陣亡。他在突尼西亞畫下的許多草圖都還沒有開始上色。

1916年3月4日,在凡爾頓,這顆心停止跳動。畫家和戰士弗蘭茨·馬克陣亡。那個被稱作「凡爾頓絞肉機」的戰場上,某一隻地上的斷手曾經畫下了眼前這幅讓我屏住呼吸觀看的畫作。

不是不讓人好奇的。

如果他活下來,見識過人間地獄般戰場的弗蘭茨·馬克如果活下來,他是否還能畫出那樣美輪美奐的作品?理想被徹底毀滅後的藝術家的筆下,自然與人是否還那樣和諧?

或許保羅·克萊可以回答。不知道是否是弗蘭茨·馬克的死訊讓他傷心欲絕,保羅·克萊決定參軍,似乎是要去追隨他的朋友的腳步,從1916年到1918年的戰爭結束,他一直在戰場。可是他活了下來。

保羅·克萊之後的畫風有了明顯的改變。但是他並沒有因為經歷過戰爭而使得自己的畫筆變成發泄的武器,他筆下的世界越來越安靜,憂傷,靜默。顏色有些灰暗,可從來不是控訴或者宣洩。

經歷過戰爭的人都知道生命的脆弱和渺小,後來他用簡單的線條畫的許多素描一樣的畫,純粹,安靜,美麗,憂傷。見識過命運之大的人們明白自己的選擇並不很多,能帶走的東西也並不很多。所以能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不要吝嗇歡笑和紅酒;能畫畫的時候,不要吝嗇筆墨和時間。雖然這些朋友終將遠離,雖然這些畫作可能根本不能帶上路。但是人生不是浪費在這裡就是浪費在那裡,不如就浪擲在可以讓人沉醉的地方。

1933年保羅·克萊和康定斯基已經在魏瑪的包豪斯擔任教職有一段時間。為了紀念老朋友們,為了繼續推進自己的理念,他們在1924年創立了「藍色四人」藝術組織,是從前的「藍色騎士」的一個延續。但是1933年是納粹在德國上台的一年。這些主張自由表現自己情感和思想的藝術被納粹評判為「墮落的腐壞的藝術」。他們的畫作被充公,他們的教職被剝奪,他們被監視,被審查,最後被驅逐。

已經流亡過一次的人不會太害怕再一次流亡,康定斯基去到了巴黎,在那裡終老。保羅·克萊去到了瑞士的伯爾尼,現在那裡有個「保羅·克萊藝術中心」。

真正的藝術家都是靈魂上的吉普賽人,從來不能滿足於停留在某一處。而這些藍色騎士們,在時代中不得不成為了到處流浪的吉普賽人。哭有時,笑有時。1911年,這些閃光的名字還在慕尼黑一起舉杯,大聲唱歌,大口喝酒,大塊潑墨。流金歲月,想來在記憶里還是閃閃發光。

跳舞有時,哀慟有時,1914年,有人流亡瑞士,有人從非洲滿懷驚喜地旅行而歸,有人在戰場陣亡。1916年,繼續有人死亡,有人在俄國結婚,有人在戰場看飛彈流竄滿地鮮血不知所措。當戰爭結束,當時間流逝,他們再聚。有人躺在墓地,有人微笑時神情哀傷,有人理想未滅,有人手指殘缺,有人被人冠之大師的名字,有人從此靜默無語。

如果世界化作一片虛無,而我還活著,

那是因為,我有同類。

繼續畫畫,

是因為這是和他們相聚的約定。

儘管盛宴必散,會者定離。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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