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史上的今天：11月18日 夙願 悠然與自我施壓 張璇的世界冠軍之路

11月18日

除去某神奇的集體球類運動，一項運動的競技水平，多少會和其所在國的經濟形勢呈正相關，所以陳老總才要長嘆「國運盛，棋運盛」。80年代的日本、90年代的韓國以及今天的我們，莫不如是。早在六年前中韓對抗尚處均勢甚至韓國稍佔上風的時候，與生俱來的危機感已讓韓國人嗅到風向的異常，以致劉昌赫公開批評中國舉辦的世界大賽不夠多，沒有履行與自身體量相稱的義務。站在今天的角度回首這則舊聞，大劉的批評不能說沒有道理，事實上如今國際賽事的大部分也已經被中國擔起。只是具體到闡述問題的方式方法，皆有可指摘處。大勢所趨的現象，慢慢等就是了，何必如此激烈的表達呢。

1998年，第5屆寶海杯決賽決勝局，張璇執黑4目半勝黃焰。

回顧90年代世界女子大賽的發展史，必須肯定韓國在經濟和圍棋實力都還繁榮的時候，為圍棋賽事的發展做出的貢獻。那時節中國圍棋天下無敵的60後女子天團還處在巔峰末尾，自詡正統的日本尚不敢在這一層面直攖其鋒，何況女子土壤稀薄的韓國。在那時舉辦女子世界大賽擺明了是給中國女將們送冠軍，寶海杯和後面的興倉杯、正官庄杯卻從94年一路接力到本世紀初，韓國圍棋推動女子圍棋事業發展的誠意令人感動。事實上寶海杯的進程也體現著中國女子天團們無敵的寂寞，前四屆中國棋手共參與18人次（倘若一直將芮老計算在內），對外一共只在前2屆輸過4盤，第3、4屆寶海杯，能贏中國女棋手的只有另一名中國女棋手。

再強勢的統治終有盡頭，當寶海杯進行到第5屆，一切開始發生變化。肆虐一年的金融危機讓賽前便有這將是寶海杯最後一屆的消息流傳，芮乃偉因故未能參加。中國祭出楊豐華張這套賬面實力爆棚的全明星陣容，卻遭到了日韓女棋手最嚴厲的阻擊。首輪豐雲不敵吉田美香，楊暉則被將門虎女權孝珍淘汰，八強戰華學明失手遠嫁韓國的黃焰，轉瞬間豪華之師只剩下張璇孤身四強。

棋風靈動精巧的張璇歷來給人的印象也是悠然閑適，與備受主流推崇的一生懸命姿態相去甚遠。其實自從95年結束在日本的留學歸國，張璇時有驚艷表現，打進天元戰挑戰者決定戰和等級分前十，都是傲視女子群雄的傑作。論實力早該是女子第一人的她卻總是與冠軍無緣，個人賽連續兩年因小分劣勢屈居亞軍，寶海杯亦接連受阻於芮乃偉。殘酷的勝負終於讓人不再悠然，又一次從韓國鎩羽後，張璇與常昊打賭，不奪寶海杯不吃龍蝦。

然後便是這天降大任的末代寶海杯。首輪擊敗旅居荷蘭的郭娟後，張璇接連搞定日本最強二人組，女流名人西田榮美和女流棋聖小林泉美打進決賽。與她爭奪冠軍的黃焰，說來尚有一段舊怨。89年首屆中國女子名人戰上，6勝1負的黃焰爆冷奪冠，令屈居亞軍的張璇很是不服。自90年後，天各一方的兩人已八年不曾交手。如今命運的軌跡在冠軍寶座前交錯，誰都不肯輕易任機會溜走。

賽前的預測當然一致看好張璇，但7天6戰的高強度賽程和韓國千篇一律的乏味飲食同樣制約著棋手的發揮。首局落敗後，同為福建老鄉的大前輩羅建文託人帶話給張璇「再輸就留在韓國吧」。適當的加壓再次奏效，第2局完勝後，冠軍變成一盤定輸贏。黃焰同樣背負壓力，韓國媒體已寫好關於她的故事，只待奪冠後連載刊登。這就導致決勝局緊張刺激又質量平平。猜到黑棋的張璇前一百手順風滿帆，卻在處理上邊最後的不安定之處時走出107的壞棋，憑空在中腹又拉出一塊孤棋給了對手翻盤空間。竭力糾纏的白棋弈出迷惑性最強的130斷，果然等來133的大錯覺，如願大吃三個黑子後白棋實空與厚味暴增，已經逆轉。此時擋在黃焰與冠軍之間的是催命的讀秒聲，當然還有張璇熾烈的求勝意志。早早將保留時間用完的白棋此後無暇細算步步退讓，終於將局面虧成黑棋勝定。

一系列豪賭與自我施壓，在這一刻換來如願以償。繼當時僅有的兩位女子九段芮乃偉、豐雲之後，張璇成為第三位女子世界冠軍。從事後看，這絕唱的一屆寶海杯亦是中國女子60後黃金一代們的諸神黃昏。下一年趙惠連、朴志恩就要伴隨著新贊助商舉辦的興倉杯崛起，除去一生唯棋的芮老誰能無視20歲的年齡鴻溝與後輩糾纏，那一代不讓鬚眉的女子高手群，終成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