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改變:美國大選可不是今年才變成一場秀的

今年的美國大選大概是我記憶中最受國人關注的一次,有段子手調笑說,「在美國大選投票的這一天,中國人終於實現了全民參政議政。」然而隨著事件的發酵,這場政治選舉似乎更像是一次比拼個人魅力的選秀活動。

其實美國人民也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但是經濟危機的巨大威脅感使藍領和社會底層更容易相信許諾給他們帶來改變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特朗普是用一種類似於talent show的方式「脫穎而出」的。大家都在說特朗普「是個瘋子」,希拉里「是個騙子」,但是他們的政治和經濟政策到底有何異同,恐怕沒有那麼多人能回答上來。甚至於特朗普在辯論的時候也沒有把重點放在政策的解讀上,這位曾經的真人秀主持人比對面自帶距離感屬性的對手更明白觀眾真正想要看到的是什麼。

HBO的電視電影《規則改變》講述了2008年美國大選的盛況。在片中,副總統候選人莎拉·佩林因為對外交政策常識幾乎為零而在競選辯論前趕到前所未有的緊張,直到她意識到,在政治辯論中政策和例證並不重要,因為「誰也聽不懂」。於是,這位當年的「美國政壇最佳女演員」憑藉背誦標準答案和演講技巧拿下了這場「共和黨歷史上最成功的辯論」,而她的對面站著的是一頭白髮的拜登。

為什麼一個缺乏政治常識的「演員」能夠出現在國家領導人競選的舞台上?

因為傳統政客麥凱恩遇到了「偶像」一樣的奧巴馬。你能想像一個美國總統候選人在柏林聽到山呼海嘯般的Obama call么?在麥凱恩團隊的眼裡,奧巴馬「只是一個名人,一個拋頭露面的明星,而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實幹家,他並沒有對整個國家奉獻多少,充其量只是一個善於和媒體打交道的偶像。」

偶像,是一門販賣精神力量的職業。2008年奧巴馬的競選口號是「Change」,他許諾會給深陷於小布希政府內外交困局面的美國帶來改變。他的勝選演說《Change Has Come to America》曾經作為「口語練習」的範本在大學生之中廣泛傳播,作為一個演說家,奧巴馬稱得上無可挑剔。那一年,他在黨內競選中的主要對手也是希拉里——一位「在玻璃天花板上留下1800萬道裂痕」的女人。和大部分奧巴馬的競爭者一樣,希拉里比較於奧巴馬的優勢在於政壇經驗,然而她的政策藍圖並不能使她勝過偶像的魅力。

由此看來,美國大選早就變成一場真人秀了。那麼,是奧巴馬改變了遊戲規則么?

嚴格地說並不是。這樣的變化從電視媒體開始直接進入政治選舉時就已註定。尼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出版於1985年,他說——

在當今的所有總統競選中,兩個競選人都會在電視上進行所謂的「辯論」,但這些辯論與林肯和道格拉斯的辯論根本無法同日而語,甚至根本不算是什麼辯論。每個競選人有五分鐘時間回答諸如「你對中美洲將採取什麼政策」這樣的問題,然後他的對手可以作一分鐘的反駁。在這種情況下,複雜的措辭、充分的證據和邏輯都派不上用場,有時候連句法也被丟到一邊。但這並沒有關係,他們關心的是給觀眾留下印象,而不是給觀眾留下觀點,而這正是電視擅長的。辯論後的綜述通常避免對競選人的觀點進行評論,因為確實也沒什麼可以評論的。這樣的辯論就像是拳擊比賽,關鍵的問題是「誰打倒了誰」,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則取決於競選人的「風格」——他們的外表如何,他們的眼神如何,他們怎樣微笑,怎樣說俏皮話。當年裡根總統在與弗里茨的第二場辯論中,里根總統在被問到他的年齡時說了一句極精彩的俏皮話,結果第二天有好幾家報紙都透露里根用他的笑話擊敗了他的對手弗里茨。由此可見,自由世界的領導人是電視時代的人民選擇的。

兩位總統候選人進行電視辯論始於1960年,年輕的肯尼迪對陣政壇經驗豐富的尼克松,最後的結果我們都知道了。次日《芝加哥每日新聞》的標題寫道:「是電視化妝師毀了尼克松嗎?」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麥凱恩的競選團隊遇到了比希拉里更嚴峻的困難,他要擔負的不僅僅是偶像魅力的不足,還有上一屆共和黨政府留下的爛攤子。所以,僅僅對於「贏下競選」這個目的而言,拉來一個「演員」幫助自己提升好感度,也是一個可以理解的孤注一擲。

從電影中佩林的表現來看,如果僅僅以「演員」的標準來要求,她已經很難做得更好了,只是身為政客,她身上的短板實在是無法彌補的短。

很明顯,影片的主創在政治上傾向於保守派,電影中的共和黨候選人麥凱恩寧願接受失敗也不願放棄尊嚴搞人格攻擊,他不斷地說「我的競選要讓我的孩子自豪」,甚至在最後一搏的時候,他還在演講中向攻擊他的政敵的支持者辯解說「他(奧巴馬)是一個有家庭的正直的男人,我與他不過是在一些方面政見不合而已,此次競選也正是為此,別無其他。」我不知道真實的麥凱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電影里塑造的這個角色是值得尊重的,他基本代表了保守派人士對於政治領袖的理想。

那麼「臟活」給誰干呢?當然是做「演員」的那一個了,反正她也並沒有什麼所謂(虛偽簡直是傳統政客的原罪)。朱麗安·摩爾對於莎拉·佩林的角色塑造是電影的最大亮點,她把一位鼓足勇氣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但卻力有不逮的女性政客演繹地生動而飽滿。在影片的開頭和結尾,伍迪·哈里森被問到,如果能重新再來,你還會選擇她作為麥凱恩的競選搭檔么?哈里森最終沒有正面回應。這樣的情節設計要求了莎拉·佩林在影片中必然要是一個複雜的形象,而我們很高興地看到,影片對政治人物的塑造已經盡最大可能使之脫離扁平化——雖然佩林在面對巨大壓力時的表現會很容易令人回憶起一些對於女性的刻板印象,但我不知道這些情節是有所根據還是純為想像,如果有真實根據的話倒也無可厚非。

在大選結果明朗的時候,影片中的莎拉·佩林要求參與敗選演說,但是被伍迪·哈里森嚴詞拒絕。雖然對佩林的「肆無忌憚」有所不滿,但是麥凱恩在敗選演說上仍然很紳士地感謝了她的貢獻,隨著台下的粉絲們響起Sarah call,觀眾們最終發現,改變選舉規則的不是肯尼迪或者奧巴馬或者莎拉·佩林,而是這個時代。

現在,這個時代選擇了特朗普。在民眾對民主黨政府失去信心的時候,一個沒有政治經驗但是承諾會帶來改變的「偶像」擊敗了經驗豐富但肯定會延續前任政策的對手,一切看起來都很熟悉,只不過大眾喜愛的論調發生了變化。

「有了奧巴馬,我們就可以告別充斥著歪曲和誤讀的舊式政治,告別種族對立、性別對立、族群對立,乃至同性戀和異性戀的對立。」這是愛德華·肯尼迪2008年1月28日在華盛頓美利堅大學的講話。

「而現在,是美國從分裂的傷口中重新捆成一團,集結在一起的時候了。」特朗普想對所有的共和黨、民主黨和獨立人士說,「現在是我們重新作為美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了。」

我很高興在自己的國家不用非要在這樣的兩個人里選出來一個執政,希拉里不是一個能被致力於平權運動的人們所廣泛接納的領導人,特朗普也不可能帶領無產階級走向解放。政治正確的口號也好,政治不正確的口號也好,都是競選手段而已,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只不過,你們把「政治正確」推翻了以後,下一步該做什麼呢,讓「政治不正確」成為主流么?

「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裡,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願這樣的世界終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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