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篇·十二更

前情提要:

直到那一刀砍在自己身上,李繭才意識到,當耿容去追擊殺手時,他便已經死了。回來陪他一道查案的就是殺手本身。另一方面,鹿雲,皇城造字一族的二公子,在幫助金衛的同時,也在幫著司法監這邊。太子的登基大典臨近,追查南家後裔刻不容緩,同時插足相互競爭的兩股勢力,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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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刀疤一直從胸腔裂到小腹。

內臟好像被火烤著,又化不掉。他覺得呼吸本身變成了一種罪過,但新的肉確實是在長出來, 填補壞掉的部分。

「爹,偶爾回來看一下娘吧。她最近情況好一點了。」

「你幫我看著她,別讓她出這個家。」

「但是......」

「沒什麼好但是的!」

男人換上特殊的鐵皮手套,上面已經斑斑駁駁。他走近妻子,替她帶上腳鐐,期間,妻子照例瘋狂地想要撲上去咬,手套抵擋了衝擊。

「你看好你娘,我去捉捕通天猴,捉到了你娘又可以......」

妻子未被允許進入了萬書閣,被捉拿回來後便變得瘋瘋癲癲,本來應該處死,但是身為金衛,他只有不停地破案,立功,可以換取妻子的性命。

「爹,你這才睡了兩個時辰。」

「快到時限了,要是捉到了通天猴,你娘就能多活四年。」

那個時候,他沒有回頭,他以為他能夠保護妻兒,能靠一己之力掌控一切。再後來,他在牢獄中再次看到兒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

兒子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為,為什麼你也要進去!」

舌頭沒了,也說不出話了。

「你他娘的為什麼也和你媽一個樣子!是報復我么,報復我待你們不好么。說啊,說話啊,你給我說話啊,風兒。」他只剩下咆哮。

爹,萬書閣裡面有我要知道的東西。不後悔。一字一句在他的掌心寫下來。他覺得自己要奔潰了。

後來以叛亂的罪名處死,他親眼看著兒子的頭從行刑台上掉下來,滾過草坪,一直到他的腳下。那個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老了,一瞬間只剩下枯萎的肌肉和皮囊。

那之後不久,他再也沒有抓到過大賊,因為賊都被他抓光了。兒子死後,妻子沒多久也過世了。

他習慣了睡在宮門,因為不敢面對空落落的家。

想念,執念,但是更多的是憎恨,兩人欠他一個為什麼。十多年後,他依舊不明白妻子和兒子為什麼想去萬書閣,想知道什麼。他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三人血清之間的某種東西,缺了自己這一塊。

呼。

李繭睜開眼,眼裡有渾濁的淚水,又做夢了。第一感覺是,又他媽活下來了。五十歲的身體,硬生生挨了那一刀,竟也沒死成。當時司法監拋出的石子干預了一下,避開了要害。

他緩慢地起身,看看周圍,是牢房。他立刻理解了。

司法監利用耿容是殺手假扮這件事,可以編一百個謊言,將他拉倒南家後裔相關的立場。架空他的位置,甚至悄無聲息殺了他也可以。但電光火石間,卻選擇救了自己。這個男人的想法真是無法猜透。他抬頭看看月光,子時還未到,弟兄們此刻應該是在武侯殿禁軍尉張釗大人的府內埋伏。

今天是預言的殺戮之夜。

那個殺手會去么?

他一想到耿容,胸間又痛起來了。那個跑得很快的混小子還沒娶妻,也是苦孩子長大的。李繭雖未見到殺手的正面,但是下次遇到,即便在人群中,他也能將他拉出來。他記得他的味道,喉結的吞動,後頸上的痣......

他閉上眼,慢慢盤坐起來,幻想自己怎麼能殺死對方。作為武人,他毫無過人之處,能依靠的只有經驗和其他路子。

突然之間,他發現牢籠外一個野果滾過來了。

「這牢獄的飯菜也太難吃了!簡直太難吃了,再多吃一天,我這口牙就要壞了,這舌頭要失去味覺了。」

「......你都說了兩天了。」

「小臭鬼,不對,臭小鬼,今天我再幫你把酸臘肉變甜,我就不叫春夏。」

「不要不要,我住嘴。」

李繭的深思被打斷,一個聲音聽上去像是未開化的孩子,一個聲音是女孩兒的,聽著大一些。

李繭的牢房旁邊,隔著一道牆,旎真在收集野果。再隔一道牆,春夏正叼了一顆稻草走來走去。

這裡的伙食,每日只有幾顆野果和一些肉脯。旎真畢竟是在戲團長大的,手閑不下來,用自己的指甲開始磕野果。倒也『雕刻』出了幾張臉。

幾日前,他們一伙人從生城逃出來,終於來到了皇城。唯一生還的夜衣阿靖說會安排他們在皇城暫住下來,或許登基大典會有皇宮貴族那兒表演的機會,最開始幾日,一伙人住在司法監大人養門客的大院落。

誰知旎真連著幾夜跑到樹上睡,又如同野獸一般在院落內四處作亂。但是白天,他又完全不記得。他只是記得自己影子被切掉一部分之後,經常會沒有理由的暈倒。阿靖的說法是他中了白蠶的毒,需要到一個特別的地方『修養』。

至於春夏,春夏覺得那個夜衣女人從一開始就把她當做危險的人物來防範,似乎總想控制住自己。

「我有一百種方法,離開這裡。」

剛進來的時候,春夏對著周圍外面大叫。阿靖只是對看守說,那個女人的東西都不要亂碰。春夏發現自己的器物被收走之後,自己還真的是拿不出一種方法來了。

特別是五味食靈瓶。

不然她讓【甜】出來,偷了鑰匙變好了。為此她不止一次誘惑守衛打開瓶子。但是似乎並沒有成功。

這裡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牢獄,它本是個寺廟,後來用來關押來皇城的可疑分子,在審查之前,進行收攏。李繭明白,司法監只是想要失去捉捕南家後裔的時機,今晚自己是沒有辦法了。

這麼一想,反倒鬆懈一下了,這場比試,自己是輸了。不知道

李繭看到旁邊的牢房裡伸出一隻手,抓不到那個野果。

「試試挑出一根最長的草根,一折二來套。」

果然成功了。

「哈哈,拿到了,謝謝你啊。」

李繭沒有再開口。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開口。

「咦,老頭你活過來啦,昨天還以為你要死了。一直在那邊苦叫,害得我一夜不能好好睡。安靜下來,還以為你死了呢。」

是那個女聲。

「你怎麼知道我是老頭。」

「聽聲音就知道啦。」

李繭笑笑,這幾年,頭髮里已經有幾縷銀絲了。是老頭了啊。

門開了,是一個守衛替他送紗布進來。

「皇城張釗大人的府邸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有啊李大人,聽說打成一團。」

「現在什麼情況,張釗大人他......」李繭的心碰碰地跳。

「築夢南家最後一個後裔已經抓住了,現在正打算關押進黑獄。」

李繭立刻拿腳上的鏈子套住了守衛的脖子:「快點帶我去黑獄。」

「我要見一下那個人。」

「大人,司法監大人交代下來,只要過了今晚,你就能出這裡,你這樣只會越陷越深。」

「快點帶我去。」

「那個老頭,你出去的時候,看到有五個瓶子,那個東西能不能把一個打開蓋子。」

李繭聽到了第三間房間裡面傳來狡黠的聲音。

李繭進入黑獄的大門,只是剛踏下第一節樓梯,便聽到了下面傳來的絕慘的聲音。以前曾有過,一平民在黑獄中站了會,便被嚇破了膽。李繭當然也聽過,行刑室裡面更是聽說各種非人的待遇。

他一點一點的深入,陽光從肩膀上一點一點褪去,他遁入了黑暗。

來到了底下四層。

他看到最深入的裡面有一間房,黑暗中有一個人。

他站在門口,竟然不敢再進去一步,好像自己不是在面對一個人,而是在面對深淵。

「李繭大人,聽說你一直在找我呢。」

李繭不敢太大聲地呼吸。

「你就是南家最後一個人。」

「是啊,最後一人。」

「你叫什麼名字?」

「你的問題真叫我無聊啊。我們要不來聊聊尊夫人和令子吧」

他聽到了深淵中傳出了笑聲。他一個不穩,半跪下去。

抬頭的時候,他看到一雙手抵在他的額頭。

「對了,我的名字。嗯,我叫南柯。」

PS

1,《南柯》雖然是個古代+奇幻背景的故事 ,但是我希望寫出真實的人性。什麼是真實的人性?首先,我認為人物的設置都是符合邏輯的,雖然《皇城篇》里許多情節和現實相差甚遠,但人物應當會在極限狀態下,做出符合自身的反應。有能力的強者,靠陰招獲勝便不會立敵,沒能力的別廢話,趕緊脫身,逃不了的,又會有什麼反應?我跑步時一直在想這塊,可一旦深思,就越發覺得前面寫的淺薄,某些橋段想推倒重來......其實在意這一塊,是因為我看過一本推理小說,裡面寫到『我瘸腿的外婆住在房子的二樓,我住一樓。』我也是讀者,不希望拿出自己的時間是在看這樣的文字上。總之這個話題很大,如果記得,下一更繼續講講。

2, 關於看書,有些人會一口氣讀完,但是我沒有辦法做到四五個小時連續看一本書,總覺得越到後面翻得越快,只想要做成——看完這本書本身,而書的內容不知不覺流失了很多。所以我會在四五個小時里,看四五本書。當然,也會有很多問題,流逝的可能在別處。不過這純屬符合我的習性,一氣呵成派估計還是多一點~最近看了又吉直樹的《火花》,內容是講日本漫才師這個行當的故事,有日劇版本。因為兩個版本都看過,我想說,日劇版本在很多段落都比原著要更加豐富和細膩。小說里基本沒有漫才本身的內容,日劇版本則有很多漫才比賽,表演,正面表現了這個職業。如果想要二選一,推薦大家直接看劇版就好了,不會虧的。

3,最近知道了有『羽毛恐懼症』這種東西,患上的人沒辦法接觸鴿子啊,雞啊,也沒辦法去百鳥園。也有人害怕在地上有彈力的籃球,浮空的氣球。什麼樣的都有,有點符合萬物有靈論。有趣。

3,配圖來自插畫師 Rovina C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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